张京哲怀疑自己刻意带着妻妾来这里吃包子的目的是不是有些不够单纯。掌柜女儿送来一屉包子的时候,张京哲对白月光和沈辞说道:“二位贤妻,吃完饭,你们是直接回家还是去逛街?”
三个女子都看了张京哲一眼。
张京哲莫名感觉十分受用。
“逛街去吧。”白月光说道:“家里多了一口人,得再去买一些米面粮油之类。”
沈辞却是不言不语,只是低头啃着包子。
待那掌柜女儿走开了,白月光压低声音笑着说道:“夫君,以前对这卖包子的女子有想法?”
“哪有,别胡说。”张京哲矢口否认,说罢,却是脸色泛红。
“呵呵呵……”白月光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态,又笑道:“对了,夫君,我是妻,她是妾,你不能说‘二位贤妻’。”
张京哲瞄了沈辞一眼,才跟白月光解释道:“你是正妻,她是侧妻。”
“什么侧妻?”白月光竟是不解。
张京哲咬一口包子,解释道:“自武朝已降,所谓三妻四妾,即正妻、侧妻和平妻,以及良妾、贵妾、贱妾和平妾。”
“唔,这样啊,我竟不知。”白月光笑道:“看来夫君是早有研究啊。啧,年纪轻轻便胸怀大志,果然不愧是我夫君。”
明明是夸奖的话,可听着却像是讽刺。
张京哲脸色愈红,翻一下白眼,说道:“吃你的包子吧。”说着,拿起一个包子,塞到了白月光的嘴巴里。
白月光三口两口吃完了一个包子,捧起粥碗喝了一口,又道:“还要买一口锅。”
“嗯。”张京哲答应了一声。
“没银子了。”
张京哲抬手抠了一下眼角,想问问她偷的沈辞的银票都花完了?不过,想来问也是白问。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放在了桌上。没等抬头,便看到一只白皙的小手迅速伸了过来,看不清动作,小手又收了回去。桌上的银子,也随之不见了。张京哲苦笑,看向白月光,提醒道:“省着点儿花。”
“嗯嗯。”
张京哲暗暗叹气。
希望今天能遇到出手阔绰的食客,多赚一些打赏吧。不然,媳妇是真的养不起了。
“夫君要努力啊。”白月光说道:“以后家里再添了人,更要不少花销了。”
张京哲嘴角一抽,想到白月光“娶上许多人间绝色”的宏愿,感觉压力很大。
沈辞却是诧异的看了白月光一眼,视线不自觉的下移,落在了白月光的小腹上。显然,她以为所谓“再添了人”,指的是白月光怀了孩子。
怀孩子……
作为易女,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想到此,沈辞的心情愈发低落下来。
早些年,她对传宗接代并不是特别感兴趣,认为养孩子很麻烦,甚至有过不要孩子的想法。可“不想要”跟“要不上”是两回事。就好比不喜欢出门跟蹲大牢相比,有着根本的区别。更何况,学堂里教孩子这些年,让她越来越喜欢孩子了。曾几何时,也想过早点儿成家,然后让妻妾给自己生一群孩子……
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吃饱喝足的三人离开包子铺,朝着听风楼而去。
经过豆腐铺子的时候,张京哲发现卖豆腐的小妇人正在忙着招呼客人,没有抬眼看过来,心中竟是有些失望。
待行至听风楼下,张京哲回头对白月光和沈辞说道:“我去干活了,你们买完东西早点儿回家。”
沈辞依旧并不吱声,只有白月光答应了一声。待张京哲走进听风楼内,白月光忽然又高声喊道:“夫君!我们买完东西就直接回了。”
张京哲有些意外,没明白白月光为何忽然大声说了这么一句废话。察觉到周围许多人都侧目看来,张京哲不自觉的挺了挺腰,脸上的笑容竟是压不住了。他笑着说道:“行,我知道了。”
待到了楼上,张京哲勤快地打扫卫生。
累是累了点儿,但干着有劲儿。
要努力!
争取升职加薪!
不然,哪天再娶一个平妻,可就真的要养不起了。
现在都够呛。
希望白月光能省着点儿花。
忽然,张京哲觉得白月光的名字很不好。
白月光……
白吃白喝月月光?
张京哲忽然就悟了。
以前老是羡慕那些娶了三妻四妾的富人,痛斥世道不古,感慨女子竟都是嫌贫爱富之人。如今想想……若是没钱的话,即便是有那么多女人愿意嫁给你,你都不敢娶。因为是真的养不起啊。
“京哲啊。”堂头儿马钱凑了过来,低声问道:“这易女……真没事儿?”
问题问得含糊其辞,但张京哲听懂了。
他苦笑,反问:“你看我像是有事儿吗?”
马钱上下打量张京哲,摇头。“不像。可传闻说的夺阳……讹传?”
“讹传!”张京哲回答得斩钉截铁。
关于睡易女会不会被夺阳的问题,张京哲觉得或许天下间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就是自己了。不过,这事儿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甚至尽量隐瞒才好。
不然,恐怕旁人会以为自己是个变态。
“老弟啊,你现在可是沈家的女婿。”马钱笑呵呵的说道:“还要继续在这儿做堂倌儿?”
张京哲发现马钱对自己的称呼变得亲切了,怔了一下,才有些担心的问道:“东家要辞了我吗?”
“不是不是。”马钱笑道:“我就是觉得,老弟你该有更好的前途才对。在这儿做堂倌儿,太屈才了,呵呵呵。沈家不帮衬一些吗?”
张京哲当然也希望能沾点儿便宜,若是能少奋斗几十年就最好了。“咳,我娶沈辞,也不是为了占沈家的便宜。”
“这是肯定的。”马钱正色道:“老弟你不是那样的人,哥哥我最清楚了。”
张京哲干笑一声。
马钱又道:“对了,老弟,嘶……你知道的,我儿子马上发,就是你大侄儿,不是在沈家学堂里读书嘛。呵呵呵,你看看,能不能跟弟妹打个招呼,多少照顾一下。”
张京哲恍悟,随即大包大揽地说道:“这事儿啊,小事一桩,回头我跟她说一声就是了。”以前对着自己动则喝骂,甚至抬脚就揍的堂头儿,如今也要求自己办事儿了。张京哲感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透着舒坦。
“哈哈,好好,感激不尽呐……”
张京哲觉得这事儿应该简单。
毕竟,学堂一直都是沈辞在管理。
总不至于嫁了人之后,学堂都不让管了吧?
这当然不至于。
云城沈氏学堂的山长,仍然是沈辞。
云城大街上。
与白月光一起在街上闲逛的沈辞忽然想起来,有些日子没去学堂里看看孩子们了。看向白月光,沈辞说道:“你逛街吧,我去学堂看一眼。”
“等会儿吧。”白月光说道:“东西多,我一个人拿不了。你帮我拿一些,然后我陪你一起去学堂那边。”
“行吧。”
经过一处卖糕点的摊位。
白月光买了一些山楂糕,“尝尝。”
“不吃,酸。”沈辞吃不了酸,看一眼山楂糕,就感觉牙都要酸倒了。
白月光便也不再客气,兀自吃起来。
沈辞皱着眉头看一眼吃的津津有味的白月光,忽然想起来一句俗语:酸儿辣女。视线又落在白月光的小腹上,沈辞竟是生出一股羡慕心思。
又想起了母亲说过的话。
要自己对白月光的孩子“视如己出”……
白月光虽然心思深沉,却是万万没想到竟会被沈辞如此误会。与沈辞一起买了些许杂物和一口锅,两人又结伴往学堂走去。
看着勤奋读书的孩子们,沈辞百感交集。
白月光亦是感慨,道:“真好。”
“你也喜欢孩子?”
“嗯。”
说着,两人走开一些,免得影响先生教书。
白月光笑道:“你当我是黑灵,便不喜欢孩子吗?”其实恰恰相反,黑灵是最喜欢孩子的。因为孩子是最容易教坏的。白月光曾经有个理想,就是把一个学堂里的孩子全都掳走,然后全都教成黑灵——后来嫌麻烦,就没有实施。
“黑灵残忍嗜杀,毫无感情……应该不会想要孩子吧。”
“不不不。”白月光笑道:“孩子嘛,多多益善。不然我这身本事,谁来传承?当然了,可以收徒弟。但徒弟和亲生孩子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呵,是啊。”
前面不远,是一座雕像。
白月光走到雕像前,看了一眼雕像下的介绍。“鲁子,生卒年不详……啧,常常听人提及鲁子,就长这样啊。”
“不知道。”沈辞道:“我也没见过,只是根据一幅画像打造了这尊雕塑。”顿了一下,又道:“他所言‘俯首甘为孺子牛。’是我的座右铭,也是我心之所愿。”
白月光嗤笑一声,说道:“心之所愿啊……我的心之所愿,是世界和平。”
沈辞给了白月光一个不屑的眼神,显然是不信她的鬼话。
“不信?”
“不信。”
白月光抿嘴一笑,说道:“最希望世界和平的人,一定是坏人。”
“无稽之谈。”
“哈哈,走啦,回家。”白月光背着锅,一边走一边说道:“回家教你烧火做饭,免得再把锅给捅破了。”
沈辞尴尬地红了脸。
“幸亏你不是习武之人,不然呐,灶台都要被你捅坏了。”白月光一点儿也不顾及沈辞的颜面,继续笑道:“唔,我忽然想起一句诗:锅破灶台在……”
沈辞耷拉着脸,瞅着白月光背上的锅,很有一脚踹过去的冲动。
“这天儿是真热。”白月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家得先烧水洗个澡。对了,柴禾不多了,咱俩一起洗吧,可以省点儿柴禾。”
沈辞皱眉,道:“我是易女,你不介意?”
易女,是女儿身,男儿心。
一般女子,都不会把易女视作寻常女子,甚至仍然会把易女视作男子。
“呃……”白月光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易女的事儿,沈辞还不知道呢。若是一起洗澡的话,自己身上的易纹肯定会被发现。“好吧,那我先洗。回头你跟夫君一起洗。”
“我先洗吧。”
“我是正妻,我先洗。”
“这跟正妻不正妻有什么关系?”
“正妻优先。”
“……”
沈辞闷声不吭,走了一段路,才开口说道:“去哪里砍柴?”她宁愿去砍柴烧水,也不愿意跟张京哲一起洗澡。
“你行不行啊?”
“学就是了。”
“好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总算是回到了家。放下东西,把破锅换下来。白月光又带着沈辞上山砍柴,再回来劈柴、烧水、洗澡,一个白昼就过去了。
洗过了澡,浑身舒畅地两人坐在院落里纳凉。
“饿了吧?等夫君回来,有好吃的。”白月光说道。
沈辞问道:“他只是个堂倌儿,每天从听风楼拿菜回家,合适吗?”
“都是剩菜,不拿也是扔。”
“剩菜?”
“客人吃剩的。”
“……”
白月光转脸看向沈辞,乐了。“你以为?”
沈辞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是富贵出身,一辈子都没吃过别人的剩菜剩饭。想想昨晚吃的又香又多,她便有种作呕之感。
张京哲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了不少菜。
院子里的马扎上坐下来,竟是不想动弹了。
是真累。
覥着脸伺候了一天的客人,也没挣几个打赏的钱。
感觉更累了。
都说“钱难挣,屎难吃”。
这话显然是不对的。
至少“钱难挣”和“屎难吃”不能相提并论。
因为屎再难吃,咬咬牙也能吃得下。这钱啊,可不是咬咬牙就能挣得了的。
一盆儿大杂烩很快就热好了。
一家三口围着一张小方桌坐下。
张京哲接过白月光递来的筷子吃了两口菜,发现沈辞眉头微蹙的看着盆里的菜,却并不动筷子。“怎么?不合胃口吗?”
沈辞犹豫着没有吱声。
白月光嘴里已经塞满了肉,口齿不清的说道:“还是饿得轻。”
张京哲是穷,不是傻,想了想,明白了沈辞的心思。“那个……米饭不是剩饭,后厨锅里直接盛的。你……吃点儿?”
“嗯。”沈辞这才端起碗,只是干吃米饭,也不夹菜。
口感不好,有点儿吃不下。
白月光忽然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沈辞的米饭上。“赶紧吃,不吃饭哪有劲儿侍寝啊。”
沈辞闻言,更没有胃口了。
此时没有胃口的,又岂止是沈辞一个。
黄府。
徐十三躲在房间里,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玉佩看不见。
只能用手感受到。
一旦到了晚上,这玉佩就变成了“透明”的。
不过,握在手中,依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诡异的力量。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徐十三心中十分好奇。
他在考虑着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回家,把这玉佩拿给父母或是徐家长辈掌一掌眼。或者……去找白月光?她很可能也是在找此物,应该可以套一套她的话。只是,白月光心思太过深沉,怕是不好骗。
就怕弄巧成拙。
万一白月光足够机警,意识到此物被自己拿走了……
心情烦躁,晚饭都没吃下。
感觉屋中有些憋闷,干脆又把玉佩收入怀中,然后出了门,一跃而上了房顶。
今晚的风不错,凉飕飕的,吹一吹,感觉心情通畅了许多。
一直吹了许久,有些困了。
徐十三从屋顶上跳下来。
正好遇到黄府管家从此经过。“徐公子,还未休息呐。”
“嗯,是啊。咳……”徐十三感觉自己的嗓音莫名有些沙哑。
管家关心道:“徐公子莫不是着凉了?要不要老仆去熬一些汤药?”
“不必。咳,估计是风吹的了。”徐十三抬手捏着嗓子,道:“休息一晚就好。”
夜已深,该睡了。
王牌坊村里。
白月光侧身搂着张京哲,笑问:“夫君是不敢让沈辞侍寝吗?”
“当然不是。”张京哲立刻否认,“我……我是不舍得你。”
“呵……”白月光笑了一声,“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办正事儿吧。完了我还有点儿小事,要出去一趟。”
“你经常夜里出去,做什么?”
“找东西。”
想起白月光偷钱的恶习,张京哲不无挖苦地问道:“不是偷东西?”
“当然不是。东西本就是我的,只是之前被一个小贼偷走了。”
“呵,你这么厉害,还能被贼给偷了?”
“没办法,哪有千日防贼的?那东西……我又不敢一直带在身上,更不可能一直守着。”白月光说话的时候,开始扒张京哲的衣服,是一点事儿也不耽误。“夫君若是一个人睡不着,便去找沈辞好了。若是怕她不从,我可以帮忙。”
“嘘!”张京哲吓了一跳,生怕白月光算计沈辞的事情,被沈辞给知道了。届时,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别怕。”白月光笑道:“我早在周围布下了煞气,有隔音之效,她听不到咱们说话。”
“噢,吓我一跳。”
白月光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吸进去一些什么东西,又伏在张京哲耳边,低声耳语,“现在,她能听到了。”说罢,忽然坐直了身子,喊了一嗓子,“啊!夫君!你好厉害!”
张京哲被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一激灵,再看白月光促狭的样子,又忍俊不禁。
微凉的风从破窗处灌进来,清爽宜人。
月光从窗口洒下来,落在玉.体之上,多了一分醉人的迷离。
张京哲在想,若是日子能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