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塞的军营当中,格林试图以和平的方式平息这场暴乱。
然而现场却根本没有人愿意去听他的话,暴动的士兵们全都蜂拥而上的冲击着外堡的吊桥,那里是从王国方向逃离要塞的唯一途径。在那里,仍然忠于王国的士兵们正在艰难的抵抗着人数高于自己数倍的叛乱军。
暴动的人群中一个瞎一只眼的大汉煽动着周围的士兵:“兄弟们不要相信那些人的鬼话!王国已经不会再有援军了,再继续在要塞待下去也只是等死而已!既然如此,还不如豁出去逃离这里!”
这个人的外号就叫做独眼,在过去曾经犯下多宗残杀妇女的罪行,是一个在监牢里等待执行死刑的杀人犯,然而王国在与魔族的战争打响之后,他却因为被当地领主当做“贼配军”发配到这边来了,反而逃过了罪有应得的一死。
但是这种从前就作恶多端的家伙可不会因此而感恩,甚至反而还更加憎恨王国,之前一直没有搞事只是因为没找到很好的机会而已,现在这个良机他可不会错过,要是能从这里逃出去,从此他就如鱼入海天高海阔了。
“我们凭什么替那些狗屁贵族卖命?!他们骑在我们的头上天天享受着荣华富贵,现在却让我们拿自己的性命来填线,要我们去和那些根本不可能战胜的可怕魔物没命地厮杀!这个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
暴动的士兵中传来其他应和的声音。
“对!要我说比起魔族,那些贪婪的贵族更加可恨!既然要死了那就大家一起死,反正我们都不过贱命一条!能让那些贵族老爷一起陪葬也算回本了!”
比起在对抗魔族的战场上的厮杀,这些士兵似乎在暴动的时候士气还要更高。面对吊桥守军的强弓劲弩,叛乱者们不要命似的往上冲。这些人个个都眼球充血,上头到近乎有些失去理智的地步。即使面对的是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只要对方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那也是毫不犹豫的挥起屠刀。
吊桥开关就在守军背后的坞堡里,要是那里被叛军给攻破了,那这些叛军还真的很有可能会成功地逃离这里。
而如果到了那地步,就不仅是要塞战力大打折扣的问题了,这些流窜的叛军恐怕会袭击周边的城市和村落,在本就危难关头的王国内部造成更大的治安难题。
格林虽然对向这些曾经的同袍动刀有些于心不忍,但现在已经不是应该妇人之仁的时候了。
“全军都有!放箭——!”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雨射穿了前面一整排的叛军,但这些被扎成刺猬的尸体却被后继的“同伴”们拿来当做是盾牌,顶着箭雨硬挤了上去。
“只要攻破这里!大伙们就自由了!冲啊!”
独眼畏畏缩缩的躲在人堆中间,却扯着嗓门大声的嘶吼道。
“啧……可恶!”
格林没有办法,只好拔出长剑冲入叛军中,那些叛军大多都是武艺稀松平常的新兵,根本拦不住格林,只不过几个来回,他砍下了数个挑事煽动者的头颅,把他们的首级高高的举起。
“停下!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现在恶首已诛,放下武器的人都可以既往不咎!”
这几个死在他手上的人是不是二手格林不知道,但是他不可能真的把这么多的叛军全都杀了,所以杀鸡儆猴是最好的策略。
然而——
“不要信了他的鬼话!”
“没错!他只是想骗我们束手就范而已,之后一定会秋后算账!”
“所有贵族都是出尔反尔的,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叛乱的人,现在大家已经没有退路了!”
……
叛乱者们却爆发出战场上都没有的血性!格林的杀鸡儆猴根本起不了一点作用。叛军们杀到了坞堡的防线,卫兵们不得已放下弓弩拔剑和对方厮杀起来,但是,这些叛乱者的数量却比忠诚派们要多得多。
“快停手!”
格林全力挥剑击退了自己周围的叛军,但是这对于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暴动者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就在吊桥的坞堡快要被攻破的关头——
“天宙流——蜃楼。”
原本还在趁机冲击坞堡的独眼耳边忽然听到了一个清脆声音,不仅独眼如此,所有叛军都同样听到了。那声音似远似近,若即若离,似乎就近在耳畔,但又仿佛远在天边,给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就在独眼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之时,忽地——
他的胸口处却传来一阵剧痛!
当他低头看去时,不知何时那里已经被一把漆黑的利刃所贯穿。
“怎……怎…么会……”
难以置信的独眼怔怔地看着那带出自己鲜血的剑尖,哐当,他手里的武器掉落地地面上。挣扎抬起的手想要去按住出血的伤口,但刚抬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下了。无法逆流的失血夺去他所有的力气,快速失温的身体跪倒地上,最后定格在了竭力仰望天空的姿势。此时映入眼帘的天际,已然是一片失色的黑白。
啪嗒
一阵钢靴的沉闷脚步声在弥留者的耳边响起,一个在黑白世界中分外鲜明的身影占据了他定格的视野,那个身着暗哑骑士铠的人影俯视着自己,不详的黑气正在那幽暗的铠甲上散发而出,就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恐怖死神。
“呃……呜……”
独眼想要开嘴向这位“死神”求饶,但是倒灌进气管里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透过那覆盖整张脸庞的面甲,独眼隐约看到了“死神”朝向这边的傲睨眼神,那犹如可怕魔物般的赤红竖瞳不屑地俯视着自己,就像是在看着什么肮脏不堪的垃圾一样。
“懦弱无能的逃兵废物,你惧怕魔物会杀了你,但是,你难道就以为老夫不会?”
弥留的独眼这才终于认出眼前的“死神”到底是谁,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眶,在他此刻的眼中,这位浑身冒着黑气的“元帅”简直就像和那些恐怖的魔物一般无二……不,眼前的这人或许比那些魔物还要更加恐怖千倍……万倍!
“如果比起作为王国的英雄死在魔物手上,你们更加希望作为罪人和逃兵死在老夫手上,老夫自然可以成全你们。”
“贝奥夫”的声音犹如寒冰地狱一样冰冷,即使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但灵魂依旧可以感受到那股彻骨的寒意。
(我……我还……不想死在这……)
噗咚
独眼那冰冷的尸体倒在地上,失去温度的血液散漫在黑白的世界当中。
本来,应该是如此的——
“我、我这是?!!”
独眼魇醒一般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摸自己胸前被剑洞穿的豁口,然而,那里完好无损什么都没有。而这时,他才恍然的发现,眼中的世界不知何时重新变回了彩色,而在他的周围,那些参与叛乱的士兵全部和自己差不多,一一全都恍惚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上不出劫后余生的神色。
“全都别动!”
身后的卫兵将长枪架在他的颈项上,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从他们手上掉落的兵器已经被忠诚派们收缴了起来,他们这些叛乱者则被全副武装的卫兵们包围在了坞堡前的空地上。
很显然,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幻觉,这是天宙流剑术最高级的奥义之一,可以将杀意注入剑意当中,让对方的直觉产生自己被剑刃所杀死的幻象。不过这本应该是对单体目标使用的招式,但是刚刚的时候却被拿来的同时对付了在场的所有人。
浑身冷汗的独眼完全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之前的濒死体验只是幻觉,但那被“死神”注视的恐怖已经吓破了他的胆。所以即便没有那架在脖子上的长枪,他也不会胆敢有丝毫动作。
啪嗒,熟悉的脚步声在坞堡的方向响起,一道全身披着甲胄的身影出现在了坞堡的顶端。所有参与叛乱的人全都惊魂未定的注视着上方,即便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了浑身的黑气,但那傲睨的眼神却和环境中如出一辙。
“虽然仅凭你们之前所做的事情,老夫完全可以直接取走你们的性命。”“贝奥夫”用冰冷的语气俯视着他们说道,“但是,因为你最后都选择了放下武器,老夫按照承诺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除了主使者以外的人姑且饶你们一命,往后的日子好好的为王国而献身吧,可别死在了战场以外的地方。”
听到元帅大人的审判,所有人顿时冷汗直冒的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庆幸起自己刚刚在幻境中“失手”丢下了武器。但是独眼等几个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身后的卫兵架了起来带走。
被认定为主使者的独眼他们吓得连忙想要争辩什么,但是却在元帅大人的眼神震慑之下吓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事实上,独眼等几人到底应不应该被定性为主使者有些模棱两可,但无论如何总得逮些典型人物带走,这样才能更好的让那些“受骗”士兵们放心下来,相信自己其实是“无罪”的。
那在闹剧终于告一段落之后,格林这才松了一口气的走上前来:“师傅,那些‘主谋’要怎么处理?”
这次叛乱的性质和严重性与之前完全不一样,超过半数的士兵都参与了这次的事件,要是没有处理好,最后很有可能真的会演变成要塞崩坏的情况。
贝芙最后在思考这个问题,并没有马上回答他。
“不用像之前那样,把他们当场处决吗?”
事实上,格林先前一直很担心师傅会直接大开杀戒,把叛乱的士兵全部杀死,毕竟按照王国的律法这才是最标准的处理方法。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师父居然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就连那些所谓的主使者也不例外。
贝芙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意义的,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地步,即便杀死再多的‘主使者’也改变不了已经动摇的军心。先就这样把他们关着吧,老夫再想想其他办法……”
格林总感觉自家师父说话的时候似乎有所隐瞒,但还没等他问什么贝芙就已经离开了。
……
……
贝芙心不在焉的走在过道上,事实上,在赶来这边看到这声势浩荡的叛乱的时候,她确实有过把这些叛逆者全都亲手处决的念头。但是在这个念头升起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一种全身血脉喷张的兴奋感。
有那么一瞬间,她思考的东西竟然已经不是如何平息这场叛乱,而是在出神的幻想——
这么多人类的精气——到底会有多么美味!要是借着这次的机会,自己就终于可以“正当”地尝到人类的味道了。
光是想象那个情景就让娇躯一阵激灵,小腹的位置还传来一种酥酥麻麻的奇妙感觉。但是很快,她便犹如当头泼了一盆冰水般转醒——
明明自己在获得魔剑的时候就立下了不能杀人的戒律,但是她却居然对破戒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期待。贝芙对自己这种念头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惧!同时,也感觉产生那样念头的自己前所未有的陌生……
所以在平息叛乱时她并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那不仅仅是出于理性的考量,更多的……其实是对这个越来越陌生的自己的恐惧。
但是……
再这样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次的事情虽然和平收场了,但是下一次呢?难保哪一次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打破禁忌。
而且要是叛乱再次爆发,那规模恐怕只会更大,更一发不可收拾,如果那到时候魔族在趁机入侵……那要塞、不应该说整个王国都会面临陷落的危险。
“现在必须解决现在军心的问题……但是……”
贝芙有些迟疑地看向了贵宾室的方向。
驻足了片刻后,最后她还是向着那边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