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张京哲越来越不想回家了。
因为回家更累——白月光彻底放弃了“节流”的打算。而且,家里的菜圃里,埋着两具死尸,还有一颗不知道被白月光放哪去了的人头。总能感觉到一种阴森可怖的氛围。
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已经不堪重负。
今晚白月光一头扎进了西屋里捣鼓,正好可以趁机好好的睡上一觉。瞥一眼西屋房门周围缭绕徘徊的煞气,张京哲心中恶毒的诅咒白月光“走火入魔”,之后暴毙而亡。然后才进了卧房。
一个人霸占着床铺,想怎么翻身打滚儿都行。
感觉竟是十分的美好。
这一觉,睡的特别舒坦。第二天,张京哲睡到了自然醒。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待出了卧房,正欲走出堂屋,却又忽然驻足。他看到西屋的房门半掩着。
张京哲四下里看了看,又喊了一嗓子:“白……贤妻?”
没有人回应。
白月光不在家吗?
那这西屋的房门……
是忘记上锁了?
实在是难掩心中好奇,张京哲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又更加小心的推了一下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咦!”
张京哲看到了门边侧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月光。
这……
不会死了吧?
诅咒这么有用的吗?
张京哲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又喊了一声:“贤妻?白月光?”
白月光就那么侧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张京哲深吸一口气,更靠近一些,先是碰了碰白月光的手臂,然后又把她身子推平,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脸上冰凉。
真的死了?!
再查看心跳和脉搏,也都没了。
张京哲的脸上的笑容慢慢的荡漾开来,只是,看着白月光姣好的容颜,想起她平日里的温柔体贴和极尽缠绵,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白月光除了居心不良、杀人如麻以外,这些日子以来待自己真是没的说,甚至可以说真的是颇有“贤妻”风范。
唉……
张京哲叹一口气,感觉有些堵得慌。
另外,亦觉得事情棘手。
白月光突然死了,该怎么处理尸体才好啊?总不能埋在菜圃里吧?
忽然想到三年前白月光用过的化尸水,张京哲随即打量整个房间。房间里的桌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也不知道都是用来做什么的。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动物的还是人的骸骨,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草根石块之类。
余光瞥见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
张京哲抬头看去,待看了真切,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好似炸了一般。浑身的寒毛亦都竖了起来。
原来,房梁上,吊着一颗头颅。
正是那颗被白月光装在木盒子里的头颅。
头颅的眼睛睁开了,面朝着张京哲,似是在盯着他。嘴角竟然有些微微仰起,似是在笑。
张京哲脸色煞白,浑身僵硬。想要把视线移开,却感觉脖子也僵硬了,根本动弹不得。竟是就这样仰着头与那颗头颅四目相对,那漆黑的眼眸,犹如无尽的深渊,死死的拉扯着张京哲的灵魂。
突然,那头颅竟是张开了鲜红的嘴唇,冲着张京哲吹了一口气。
黑色的气,像是黑灵使用的煞气。
张京哲眼睛一翻,身子后仰,直挺挺的倒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京哲猛然惊醒,一骨碌坐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坐在卧房的床上。
呼……
呼……
呼……
是个噩梦吗?
“夫君,你醒啦。”白月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声音不高,却还是把张京哲吓得一激灵。转头看向白月光,看到她满脸温柔的笑,张京哲嘴角扯了一下,艰难的发出声音:“嗯。”
“做噩梦啦?”白月光问了一句,抬手捧着张京哲的脸,唇上亲一口,道:“别怕,我在呢。”
感受到白月光双手的温暖和柔软,张京哲长出了一口气,又自嘲苦笑。琢磨着应该是因为自己太希望白月光赶紧暴毙,又好奇那头颅被白月光放在了哪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故而整出了那么一个离奇的噩梦。注意到天色已经大亮,张京哲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概巳时三刻吧。”
“啊?这么晚了!”张京哲慌忙推开白月光,“坏了坏了,肯定又要被堂头儿臭骂一顿了。”赶紧下了床。都这个时辰了,也顾不得洗漱,直接一边跑一边提着鞋子冲出了院门儿。
白月光跟着出来,看到张京哲跑远了,这才退回院子里,关上了院门。又来到西屋门口,打开门,抬头看着房梁上吊着的头颅,白月光抱着胳膊靠着门框,眉头微蹙,咋舌道:“不应该啊。是哪里出错了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那头颅说话。
头颅闭着眼睛,并未有任何反应。
白月光盯着那头颅,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霾。
算了,还是先琢磨易体之事吧。
白月光很头痛。
沈辞不仅没有维持男儿身,甚至也没有推延易性的时间。
难道自己的理论有问题?
不应该啊!
如果真有问题的话,那易体之事,恐怕……
恐怕遥遥无期啊!
又或者是材料有问题?
莫不是遇到了奸商,买到了假货?
……
张京哲一整天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他原本确信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可待彻底清醒过来,又开始狐疑。毕竟,那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就不像是在做梦。
但肯定是做梦无疑。
毕竟白月光还活的好好的。
白月光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跟着沈贺一起来了听风楼。
沈贺脸现苦涩,悠悠然说道:“白姑娘,你那意中人,何时会来?”
“说好了,五百两。”白月光说道。
沈贺哭笑不得,道:“君子一言,说好了的事情,不会食言的。”
“那就好。”白月光展颜一笑,然后一把拉住了旁边拿着菜单侍立的张京哲,搂着他的腰,对沈贺说道:“这位便是我夫君,张京哲。”
沈贺愣了。
张京哲也很意外。
不是说关系要保密吗?自己今天还刻意假装不认识来着。
“五百两,拿来吧。”白月光冲着沈贺伸出了手。
沈贺看看白月光,又看向张京哲,再看向白月光,摇头道:“白姑娘,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白月光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站起来,捧着张京哲的脸,照着嘴唇毫不犹豫的亲了下去。
沈贺哑然。
张京哲亦是懵了。
白月光放开张京哲,审视着沈贺,道:“说好了,我让你见识一下我夫君的风采,你便给我五百两银子的。要食言不成?”
沈贺看向张京哲,试探着问道:“堂……小……张贤弟是吧?此事……当真?”
张京哲干笑,回道:“当真。”感觉气氛实在是很别扭,他把手中菜单放在桌上,岔开话题说道:“二位贵客,吃点儿什么?”
白月光拿起菜单儿,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酒。
张京哲拿着菜单退下。
沈贺的眼睛一直在直勾勾的瞅着张京哲,直到张京哲退下,才又看向白月光,道:“白姑娘若是缺银子,直说就好,不必找人演戏蒙骗我,更没必要……没必要被人轻薄。”说着,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向白月光。
白月光拿起银票,弹了一下,笑道:“演戏?女子清白何等重要,我岂会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而污了自己清白?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呃……”
“沈公子,以后我便要在云城定居了。”白月光微微一笑,“若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或许还要找沈公子相助的。”
沈贺只当白月光是在说客套话,完全不可能料到白月光是因为惦记沈辞才这般说话。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堂倌儿给比了下去,心中十分凄苦。硬生生的笑了一声,说道:“白姑娘若有所需,沈某定然会鼎力相助。”
“说定了。”白月光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沈贺痴痴的看着,竟是忘了言语。
他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直到遇到了白月光。他永远记得当初看到白月光的第一眼时,感觉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消失了。仿佛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顿时都因为白月光的出现而黯然失色。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娶她!
然而……
张京哲端着碗筷和一壶酒进来了。
看一眼张京哲,沈贺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怎么就能被一个堂倌儿比了下去呢?
太没道理了!
倘若是输给什么青年俊彦倒也罢了。
一个堂倌儿……
沈贺感觉像是在做梦。
“夫君,你也坐下吧。”白月光拉着张京哲的手臂,柔声说道。
“不用。”张京哲拒绝道:“不合规矩。”
“夫君在一旁伺候,妾身却坐下吃饭,才不合规矩。”白月光说道:“沈公子不介意吧?”
沈贺很介意!
但又说不出口。
他干笑一声,道:“张贤弟,请坐吧。”
张京哲可没什么胃口,不想入座,却拗不过白月光十分坚持。
白月光给张京哲倒上酒,“夫君,今日辛苦吗?”
“还好。”张京哲敷衍了一句。
“晚上回去,妾身给夫君捏肩捶腿,当可解乏。”
“啊……嗯。”张京哲觉得白月光似乎是在故意的表现,没明白原因,却是注意到了沈贺皱起的眉头。“沈公子,您请。”
“请。”沈贺灌了一口酒,再看白月光与张京哲的恩爱亲密模样,实在是心中压抑,干脆起身,拱手道:“忽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沈公子慢走。”白月光笑道:“别忘了结账。”
沈贺干笑一声,转身离开。
张京哲抽出被白月光握着的左手,说道:“你不是说咱们的关系要保密吗?”
“之前我是担心把沈辞给治死了,届时带着你跑路,十分不便。”白月光说道:“眼下沈辞没死,也就没必要保密了。”
“……”
“争了五百两,又能摆脱沈贺的纠缠。”白月光笑道:“一举两得。”端起酒杯滋溜一口酒,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你我的关系,应该很快就能传将出去。啧啧,区区堂倌儿,却能博得绝色佳人倾心。很有面子的,对吧?”
“是,不过,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早晚会易体啊。”白月光说道:“此时给你争面子,将来我便可以坐享其成了。”
张京哲瞅着白月光,觉得她的这个观点,很……很有道理。“不错,你说的很对。是我愚钝了,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哼哼,夫君年纪尚轻,想不了这般透彻,也很正常。”白月光笑着起身,道:“我去置办一些成亲要用的东西,咱们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夫君你先忙吧,我走了。”
张京哲看着白月光离开,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咂一口,回想着刚才的遭遇,竟是失声笑了。不得不承认,沈贺那震惊、羡慕、不解、质疑、自愧不如的眼神,还是很让人受用的。
心情不错的又忙了一晌,到了时辰,收工回家。
快到家的时候,张京哲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离奇的噩梦。
心中竟是有些慌。
也不知道白月光在不在家。若是不在的话,自己一个人,守着埋了两具死尸,还有一颗不知所踪的人头的院子,还真是有点儿心惊肉跳呢。
好在白月光在家。
“夫君,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张京哲发自内心的笑了。
“夫君啊,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张京哲仍然不免想起吊起来的人头,瞥了一眼西屋的房门,看到房门上了锁。
“咱们正式成亲的事情,再延后一下吧。”白月光说道:“我今日忽然参悟到了易体之法的弊端,买了些材料用来试验,银子便都花光了。”
张京哲心里一惊,心说该不会被白月光琢磨出正确的易体之法吧?口中却道:“五百两都没了?”
“也没有,剩了十两银子,给夫君买鸡了。”
“什么鸡需要十两银子?”
“还要买些米面粮油过日子啊。”
“好吧。”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要过的。
翌日。
听风楼。
沈贺又来了。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张贤弟,坐下说话。”沈贺说道。
张京哲看了看沈贺,面对面坐下,道:“沈公子是来找我的?”
“嗯。”沈贺上下打量着张京哲,苦笑道:“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敢问张贤弟,你和白姑娘……是如何……如何走到一起的?”一个极为普通的堂倌儿,一个惊为天人的黑灵,竟然能够相爱,太不合理了!
张京哲干笑一声,说道:“那日她非要对我动粗,我宁死不从,奈何实力不济,到底还是被她玷污了身子……”
沈贺的脸色,从不耻下问,到面如沉水。“张贤弟,不愿作答,便不答。不必如此胡扯的。”说罢,又冷哼一声,道:“白姑娘对你用情至深,你却与旁人如此消遣她,不合适吧?”
张京哲笑了笑,问:“沈公子很喜欢她?”
沈贺稍作迟疑之后,坚定的点头道:“是。”
“她是黑灵,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沈公子可知道?”
“我知道。”沈贺叹道:“奈何一见钟情,又哪里顾得了许多。”
张京哲也是感慨,叹气道:“沈公子是个性情中人。”语气真诚的说道:“若是有可能,我倒是真想把她拱手相送,奈何她非要缠着我。”
沈贺可不觉得张京哲有半分的真诚,只感觉自己被张京哲当面讽刺了。他的脸色很难看,手紧攥着,忍了好几下,才没有愤然起身的指着张京哲的鼻子大骂“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