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孙邈说道：“您到底是陆家二少爷陆方平，还是青龙继承人凑栋龚?”
孙邈说着，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枚铜币，
“通常而言，人死便是死，人死无法复生，但您不仅在千年后的今天重现人间，保留着身为凑栋龚的记忆，还以陆方平的身份生活。我到底，该怎么对待你？”
手上的铜币，就好像他现在的两个身份，陆方平和凑栋龚，
是啊，无论怎么看，陆方平和凑栋龚的身份都太过悬殊了，就像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世界的人，
若是细想，那他究竟是谁？
“……唉。”
孙邈没有等到回答，而是他的一声叹息。
“所以我才说，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傻。”
“您这是什么话?”
“我是陆方平还是凑栋龚，这件事情很重要吗？”他回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张三李四王五……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但无论改多少次名，人还是那个人，我还是那个我。
陆方平是我，凑栋龚也是我，我既是陆家二少爷，也是青龙继承人。”
“您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在意吗？”
“你大可把凑栋龚当成我改名之前的过去，虽然我想你也不了解那段历史。”
还是凑栋龚时，他未向世人告知过自己的名字，一向以青龙之名行事，
东方之主青龙，九天神雷之王……他曾经有过很多头衔，但从未有人称呼他的名字，
在世人眼中，他也不过是青龙的一部分，归属于青龙。
“我想，您应该误会了什么。”
孙邈忽然开口，透出自然轻松的样子，像是卸下了心里的负担，神情似笑非笑。
“您的过去，我很了解。”
“你了解什么？”
“全部。”孙邈一件件开始阐述，“嗜酒，喜高处，平日里若无魔界纷扰，便会一个人找个地方研习枪术，为此特意编写过一册。因在一次行动中放走一名魔使，被天界审判……”
“行了。”
他叫住了孙邈。
那些过去，理应埋在了历史长河里，怎么会在千年后从孙邈的口中一一说出?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故事。”孙邈笑道：“您的故事，我从小便耳熟能详。”
看出他的疑惑，孙邈笑得更加放肆。
“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孙天仁。”
“孙天仁……”
熟悉的名字，但他一下子想不起来。
是孙家的谁吗？不对，如果是那样，陆方平肯定认识。
“……凑哥。”
孙邈的话语，如钟声敲醒了他，
像是已经熄灭的蜡烛重新燃烧，那尘封的记忆越发清晰，
在他还是凑栋龚时，一直跟在他后面的那小屁孩。
“你是，他的后人？”
孙邈点头，眼眶含泪，
他长呼口气，释怀，感慨……估计连孙邈自己都说不清。
“那次见面时，当你说出凑栋龚这个名字，我就完全相信了你。孙家千年传下来的那些故事，记录着先辈与您的点点滴滴。”
在一场战争中救下的孤儿，自那天后就跟随着凑栋龚，嚷嚷着要当他的小弟，不管怎么赶都赶不走，天天吵，这一黏就是五年。
而那叫孙天仁的男孩，也是除另外三位契约者外，唯一知晓他名字的人。
一千年，对于人类来说，果然还是太长了啊。
“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凑栋龚大人。”
孙邈说完，单膝跪地，低头致敬。
此刻的他，不是一城的将军，而是那位孙天仁的后裔。
“……我收回之前的话，我现在是陆方平，没必要这么严肃。”
“那，你现在还是我的女婿咯。”孙邈笑道。
“女婿什么的……你不是说陆方平才是……”
“但你不是说，你现在是陆方平吗？”
“那我是凑栋龚……”
合着孙邈在这给他下套呢。
“罢了，那些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陆方平强行把话题拉回来，哪怕显得十分生硬。
“照你这么说，那你对我应该是无条件信任了吧。”
“当然。”
这样倒好，误打误撞还能得到孙家的鼎力相助。
巧了，陆方平现在正好有一件事需要办，而且还得是孙家这种大家才能办到的。
“我不喜以凑栋龚的身份面世，但陆方平的身份，行动又不太顺利，你看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比如……”
“您是说，通城令牌？”
“没错。有了那东西，我就可以自由进出玄雷城了，至于我离城的那段时间，麻烦你替我应付一下家里人，就说我有一些不好明说的任务。”
孙邈沉默片刻，点头，倒也算是果断。
“可以倒是可以，但通城令牌需要两大家的公文，您还需要去见上官家或是薛家，得到任意……”
“那种事情我知道。”陆方平打断了他。“改日，我会去上官家走一趟，到时候再来找你要公文。”
“明白。”
“行了，再聊下去，他们肯定要起疑心的，今天就说到这吧。”
陆方平一甩衣袖，自行朝门口走去，
他走到门口，手刚搭上门把，却又没急着开门。
“孙家主。”
“还有事吗？”
“若您哪日有空，可以与我定个日子，咱们去酒楼里喝酒，好好聊聊。”
听到陆方平的主动邀约，孙邈也是一愣。
他双目紧闭，暗暗叹息，
“您也知道，我现在是孙家家主，出门行动也颇为不便。”
“这样么……那倒也是。”陆方平表示理解，这也是他不愿暴露青龙继承人的原因。
“不过……”
孙邈话锋忽然一转，道：“若是以岳父女婿的身份，在外也不会让人怀疑。您说呢？”
“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他一时失语，苦笑，
陆方平耸肩，对孙邈说道：“婚约之事，暂且如此，但若孙小姐哪日有了自己真心所爱之人，还望你能成全她，别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这些话，您对她说过吗？”
“当然，婚姻是件大事，所有选择应该由男女双方自己决定，而不是长辈替他们做出选择，这才叫婚姻自由。”
说完，陆方平推开大门。
阳光涌进大厅，洒在他的身上，刺眼，以至于孙邈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依稀看到那冲他摆手的少年。
陆方平走了，顺手关上了门。
“小子，汝怎么了？”
“……没事。”陆方平摇头，只是黯然神伤，无力回道：“不过是，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