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柳生先是实现在灵魂之海中精准分割宿主的魂体,在此基础上不影响原有的封印。然后他现在又要取下神器,完全不担心布林死灰复燃。
对此布林无法理解。
但要问柳生为什么这么自信?嘛,只能说这是布林自找的,提供了优越的灵魂环境让柳生一展拳脚。
柳生并不在意布林的恍惚,上手抚摸死吻,感受其中魔力脉络。
死吻并不像柳生那样连着实体进入灵魂之海,但饶是如此,它的锋芒依旧跨越时间空间。
神器必然诞生个体意志,不能简单以兵器道具将其定位,虽然死吻的意志早已磨灭殆尽。
这道匕首的刀身并未专门铭刻免疫腐蚀的符文,刀纹走向蜿蜒多变,槽口锋利,很明显不是专门用来镇压虚空生物的法理之器。它会插在布林身上,恐怕是个意外。
死吻的考古价值显而易见,不过在柳生深究其中奥妙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拼死坚守使灵魂不堕向虚空一侧,仅仅是为了像穴巨人一样守望同伴的灵魂?”
柳生走到铁帽子面前,看着他憔悴的面庞道。
布林失去对灵魂之海的主权,意味着铁帽子已经重归自由,但他内心的魔障并没有消除,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深重。
“你不该再对死人有任何留恋,铁帽子。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现在该朝前看,最起码,你不能辜负还在努力活着的人。”
柳生指着远方灵魂之海膨大的漏洞,继续道:“白胡子几人还在教堂和石像鬼战斗,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们。我有办法为你解除压制境界的诅咒,所以,打起精神来!”
拿出为领民、士兵们鼓振气势的话术,柳生毫无保留道。
“男爵......”
铁帽子为此触动,两行浊泪从眼角落下。
“是我,是我杀死了他们。我没有及时发现这是个陷阱,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也许吧,但其实我们可以待会再来聊这个话题,现在先回......”
“不,男爵,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情。”
铁帽子摇头打断,沉闷的气压依旧没有升高。
“我只有在这里才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才能看清他们的样貌,我必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我的罪行赎清才能离开。”
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从柳生的命令。
“你所谓的赎罪,就是指在虚空深渊看着他们而不饶恕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柳生的脸色沉了下来。
没有想到铁帽子的心病已经重到这个地步,同伴的死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再经过时间发酵,一旦爆发就是江口决堤,洪水滔天。
“有意义。对生者来说,祭奠死者的意义就是告慰其在天之灵,所以我现在是多么幸运啊!那些本应死在过去的人,我能在这里看到他们存在的痕迹!”
铁帽子“扑哗”一声跪倒在地,苍老的面容上强撑着外张的悲笑。
“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他们说。男爵,你知道吗?能和故友重逢是多难得的事啊,哪怕只是鬼魂,我难道都没有资格再多观瞻一会儿吗?我有的对吧,我真的......真的很想他们啊......”
他时而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时而又趴在地上以渊水洗面,时而望着灵魂之海的漏洞发呆。
在布林的精神折磨下,铁帽子的心理问题被全部勾出,一齐爆发就成了这个痴呆的样子。
类似战争后遗症的心理症结,没有想到这居然是最刚毅的矮人战士会患上的心理疾病。
柳生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在以前也并不少见。
当帝国宣布对虚空自卫反击的圣战全面胜利时,少部分有重大牺牲的士兵幸运地成为战争英雄得到战后帝国的正面宣传,而大部分功劳不足或者残疾严重的士兵,则成为当时帝国生态中极为尴尬的环节,从始至终没有得到较好的待遇。
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帝国百废待兴,领土受虚空污染严重,粮食紧缺交易市场紊乱,帝国刚从虚空灾劫中解放出来就要马上规划生产,无暇顾及;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落后的贵族体制和政治权利,始终照顾不到平民和残兵身上。
他们因为虚空战场留下永久的身体创伤,又因为帝国的失德二次受挫,就这么患上了病。
柳生的声音逐渐尖锐:“我能等你,但他们可等不了,难道你希望这里多出来几具冤死的亡魂吗?”
“不,不是的,这是因为我做不到,男爵,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救不了任何人。”
铁帽子固执地守在原地,不肯听取一点意见。
“乌~恩!”
灵魂之海的崩塌已逐步推向另一个高峰,漏洞越来越大,将外面的光线都透射进来,引得亡魂们纷纷抬头。
他们的手颤抖着指着天空,那样子仿佛就是在说:“光,是光啊!”
没有任何犹豫!已死的亡魂拖着高度雾化的魂体,一步一步向光亮处汇聚,和铁帽子擦身而过。
“埃达?萨迦?奥米尔?莱克洛克?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铁帽子忽然跳起,想要拽住他们却始终不能办到。
生者与死者之间终究隔着一道不能跨越的界限。柳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目光沿着亡魂迁移的方向锁去。
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距离真实世界最近的灵魂之海中心。
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还有半死不活的布林,现在它单独剩一个头保持灵魂活性,就这么一路滚动,企图吸收亡魂的力量做最后挣扎。
只要,只要能抵达那个地方!
布林奋力滚动着头颅,在即将接触到一缕亡魂时,被柳生狠狠踩在脚底。
“咿......呀......”
它说不清任何一句话,只能含恨咽气,泡在湖水里拼接碎成渣滓的虚空自尊。
“啊,圣光,如此温暖,如此温润。”
亡魂们抵达光亮之处,义无反顾地迎接名为“彻底死亡”的新生,他们虚弱的灵魂根本不能阻挡教堂的破邪圣光,但即使是这样,亡魂们依然坚信这就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何其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