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疾一路飞驰出城,马蹄都跑出残影了。

秋日的夜里凉爽微寒,马身出汗,在空气中蒸腾出丝丝白气,骏马掠过,身后都拖出一道白痕。

行至半夜,楚无疾碰到了一支官兵队伍,这应该就是派去运河镇的增援了。

“若是这支队伍,应该能对付寻常的妖物吧?”

楚无疾之前没怎么见过妖物,只是在各种寨子的老人口中听过传闻。

一直以来,他都很好奇一件事,妖物真的那么可怕,这人族国家能安稳治理吗?

潜意识里就觉得,似乎随便来一只妖怪,都能用诡异莫测的妖术,潜入皇城宫殿,直接把各种重要人物给做掉。

现在见到了朝廷派出的官兵队伍,这才意识到之前把人族王国想得太弱了。

这支官兵队伍虽是急行军,但装备上却是重装重甲,连军马的身上都挂着一层甲胄。

饶是如此,已经急行了一段时间的官兵队伍,丝毫不见疲态,也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没有经过特殊修行的士兵,很难做到这种耐性体力。

“看来离火国应该是有武道上的修行路子,但仅限制在军营当中,过去都不曾听说过,应该没到太离谱的程度。”

如果这种修行方法,真能达到神异的程度,恐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只要用过一次就藏不出,肯定能引得世人讨论。

多半只是强壮筋骨,增长力量的程度。

楚无疾很快又留意到了官兵队伍当中,有少数几位衣着儒雅的人士。

“文官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方术士、炼气士之类的存在?”

一直盯着别人,总归不太好。

楚无疾打量了几眼,官兵队伍中的士官也转过头来,审视这位骑马赶夜路的人。

楚无疾没有搭话,点头致歉,随后双脚轻踢马腹,加速赶向运河镇。

*

运河镇,

镇在运河边,运河水涛涛,河浪声滚滚,却衬得夜色寂静。

秋日的萧瑟肃杀,似乎在此更为浓郁。

家家户户关门闭窗,烛灯不敢点,偶尔漏出一声恐惧的哭泣,又因恐惧而止咽,生怕引来脏东西的注意。

运河港口上,一艘鲜血浸染甲板的货船停滞不动,堵住了后方准备进港的船只。

司雀和三位王府侍卫,此时正在被堵住的商行货船上,

一同藏身在此的,还有过来抢药的好几位资历很深的老郎中。

司雀赶来运河镇时,就与镇上被操纵了的浑噩士兵交手,折损了几位侍卫,狼狈躲到货船上,正好碰见了那些老郎中们。

她是真的火气压心,严肃道:

“离火国最顶尖的医术传承,这船舱里就占了一半有余,几位是恨不得被一锅端了,传承断绝吗?”

几个郎中老者,委屈得像个孩子,他们心中知道自己冒险作死了,但来的时候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如此严重。

“那些老家伙抢药,没办法的呀,现在拿不到药,以后我借药时就得给几个师弟端茶倒水,成何体统!”

“不能全怨我们几个本分人,我们不算主动涉险吧,这里可是京城脚下,不着急赶路的话,也就一个白天的路程而已,哪能想到会是这样......”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山贼老窝呢!”

司雀一边交谈,一边警戒着外面的状况,一有风吹草动就必须噤声。

当下暂时安全,她的冰冷目光投向了船舱里的另一个人,他是运河镇的戍卫队伍长官贾乙丙。

司雀的队伍为了搭救这家伙,才折损了几位同伴。

“快点交代状况,运河镇为何会弄成这副样子!不知的还以为是妖物屯兵在此了!”

贾乙丙大致了解事情的经过,哪怕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事态恶化到这种地步,自己难辞其咎。

他脸色发白,垂头苦脸的解释道:

“前些日子,有一艘商船经过这里,欲往东海而去,镇官查船时,见到船上有一个大鼓,心生喜欢,便半要挟的扣下私吞了。”

这种行为就跟收过路费差不多,借着公务查船的名义,摸点油水来中饱私囊。

不给小费贿赂,就说你船上的货物有问题,找各种理由刁难。

朝廷的律令是禁止这种行为的,但是根本管不了那么细致,只要运河镇的运作正常,上面就不会搭理。

司雀皱眉,追问道:

“大鼓,那大鼓有什么问题,意思是把妖魔的货给私吞了,引来报复?”

“不是,镇官说,那大鼓的鼓皮细腻,摸之如处子肌肤,便留在镇衙中,没事就摸摸,心里舒坦。”

“镇官有一日说,他坐在大鼓上修剪指甲,旁边没人,可他突然感觉手被谁碰了一下,手指都破了,血流在鼓上,没过几日,运河镇就开始出现了各种怪事。”

“一开始事情不严重,就想着压一压,自己出钱找个野道士来处理。”

“野道士说,他一眼就发现了那两只鼓槌也有问题,拿黑狗血杀其煞气,结果黑狗咬了野道士的手一口,血落在了鼓槌上......”

“......”司雀沉默了起来。

“知道是野道士,没想到真的这么野!”老御医叹为观止,竖起了大拇指。

真相还不确定,但多半就是那个大鼓、鼓槌就是根源,吃到了活人血,便开始行凶作恶。

也难怪事情没能及时上报,原来问题出在运河镇的官员内部!

现在这阵仗,那妖鼓是想把这运河镇给占为自己的巢穴了,小祸发展成大问题了......

贾乙丙还想狡辩一下,说事态不算严重:

“你们有所不知,半个月前,那妖鼓的鼓皮飞了出去,不知跟哪位高人斗法,竟是被打得鼓皮都快烂了,所以......应该很快就有高人相助!”

老御医冷不丁问道:

“那现在半个月过去了,高人相助来了吗?”

贾乙丙一噎,无力再狡辩。

司雀一直警戒着外面的状况,她抬手提醒:“噤声!脏东西出来了!”

船舱的侧缘有小窗,透过这里正好能见到运河镇中心的情况。

有两个人头戴白布,白布包住了整个脑袋,似乎就是当时的两个鼓槌。

他们拖着镇官等好几位官员的尸体出来,剥皮剔骨,场面难以直视!

黏着血肉筋膜的白骨,整齐有序的架在一起,隐约像个大鼓的骨架形态。

而剥下来的皮,则取出质地最好的一部分,缝补在另一块破损严重的人皮上。

这应该是在修复妖鼓的鼓皮!

而且还想制作更多的妖鼓,镇上的人口仿佛都是这妖物眼里的材料。

船舱里的人全程不敢吱声,屏息的注视着那边,眉头难以舒展。

等到原先的妖鼓修复好了,两个人形鼓槌磕头一般,往妖鼓上一磕,咚咚的鼓声响彻运河镇的夜色。

这鼓声宛若魔音,镇上的百姓都被迷惑了心智,浑浑噩噩的走出来。

老郎中们早有应对,他们挑了一些醒神明智的药草捣成糊糊,分给司雀等人堵耳朵,薄荷草般的凉意从耳朵处蔓延,驱散头脑中的些许昏沉。

但贾乙丙兴许是先前与妖鼓接触得太近,他堵住了耳朵都不管用,没一会儿就被鼓声乱了心智,突然就在船舱里发难行凶。

几个王府侍卫的身手很好,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拦住了贾乙丙,没有让他伤及到老郎中们。

只是,这边的打斗动静,终究是引起了妖鼓的注意。

司雀当机立断,她说道:

“打断贾乙丙的手脚,留条命以后审,你们在这里护住大夫们的周全,伺机离开,我去引开那些脏东西!”

不由分说,她已经跃出船舱,出现在了妖物的视线之下。

司雀并非有勇无谋,她之前就有留意到,部分看家护院的土狗,撞见妖物都叫得凶,不知惧怕一般。

她在离船后的第一时间,以石子为暗器,飞断了好些土狗的绳子,土狗们嗷嗷的冲出院子,朝着那些被迷了心智的士兵咬过去。

这其中,当属五黑土狗最凶。

“难怪传闻中说黑狗镇邪,这些五黑品相的狗儿竟这么凶。”

司雀并未太乐观,土狗们只能分担压力,不可能真的靠它们解决这场麻烦。

“不能硬碰,只吸引住这些东西的注意力,别让他们伤及那边的大夫们就行!”

就在司雀琢磨对策的瞬息之间,那鼓槌人跳起来就是一个拜年磕头,将一只土狗砸成了狗狗酱,酱汁飞溅。

她更是不敢迟疑,确认吸引了妖鼓的注意力,一边用虚招动手,一边大步撤退,往官道上撤退,说不定能早一点碰上支援的队伍。

妖鼓半天追不上司雀,似乎就急了,鼓皮单纯飞出来,如一张大网盖向司雀,速度极快。

这个时候还跑,肯定是要被网住的,不得已之下,司雀挥刀斩过去,却听见金属碰撞的“哐当”声,她的手掌虎口震得生疼。

“这哪里像细腻的处子肌肤,比王府的城门都坚硬了!”

可现在这种状况,想逃是很难拉开距离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司雀勉强且战且退,握刀的胳膊都震麻了,还得应对那张鼓皮的阴险袭击,鼓皮的边角一折下来,就能从侧面打过来。

这等柔韧性,根本就不该是它那坚硬度能有的!

侍卫女郎的所有注意力都汇聚在战斗当中,没有留意到后方的马蹄声。

直到一柄桃木枪飞梭而至,洞穿了飞在半空中的鼓皮,将这骇人的脏东西钉飞十米开外,司雀这才发现马蹄声已经来到了身后。

原来是楚无疾,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司雀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楚无疾纵马过来,急切的问道:

“那几个郎中还活着吗?如果已经死了,我就不掺和了,得赶回去比武了,说不定还能赶上。”

“......呃?”

司雀的脑子空白了片刻,她是怎么都没料到,这家伙出现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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