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帕罗雅佳尔城堡。

地下治疗室。

那几个人过来带走她时,安瑟并没有多想。

像她这样一个残花败柳,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已经不太在意别人会对她做些什么了。

她想起自己当年在边境流浪时的日子,天总是灰蒙蒙的,她背着一点黑面包和一把铁剑,孤独地走在城市的角落里。

她不懂得什么剑术,也不知道在宴会上该怎样表现才算得上是有礼貌;自从她在斯戴林男爵家里吃庆功宴喝酒喝醉,把一整个木桶砸到那个试图对她动手动脚的客人身上,就再也没有贵族请她吃饭了。

他们会不耐烦地结清报酬,然后把她快快地赶出自己的领地。

虽然工作不少,但安瑟一直都很穷。她年纪很小,却喜欢喝酒,还喜欢去酒馆里一掷千金地看那些舞者扭屁股。

也许是因为觉得她们很可怜罢——她曾经偷偷地跟在一个舞者屁股后面,看她下班之后去哪里。那疲惫的眼神怎会是做作。她们的家里总有嗷嗷待哺的小孩,或者抢去钱财潇洒的父亲。

她年纪太小,并不知道自己敢做何种感想,只是知道自己不在乎金钱。她会往舞者的帽子里抛硬币,把赚到的一点钱一枚一枚抛进去,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丢上一整晚。

她也喜欢打架。总有人会试图把这个小女孩赶出去,或者抢走她的钱袋,但下场一般都颇为凄惨。她会掰断人的手指,踢爆他们的下体,或者用短刀把他们的脚砍下来。

她的眼中没有法律也没有别人,只有大地为床的自己。

多年后的她再次成为无根之水,漂泊在异乡,像一叶穿了孔的小舟,缓缓沉没在大浪之中。

和诺亚很像,只是,她从来没有怨恨过那个战死他乡的笨蛋英雄。

“这小妮子还有人要么?”

她听见把她带走的四个人这样说着。这个画面很眼熟,甚至可以说和先前她被从沙发上拖走,拉进小巷里时如出一辙。倘若没有蒂亚,她现在处境如何,也是无法想象。

可是那个神秘的姐姐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她的好运总有个尽头。也许是今天。

“阿卡曼先生说可以的。”

“现在带去哪儿?”

“特瓦茨大街一百二十四号。”

“哦,这么快?”

“是啊。”

“嘘,别说太大声。”

“怎么了,呵,她听到就听到,又能怎样?反正明天她就不记得今天发生过什么了。”

“她是要怎么处理的......”

“不是诺尔多夫大人做,是老眼去做。”

“老眼啊,那她可惨咯。”

“上一个不是差点死了么?”

“呵,那是必然。老眼估计也活不久了——我用我祖父的皮鞋起誓,那个老混蛋总是把货物弄得大喊大叫的,和诺尔多夫大人差的可远了。”

“要是他和大人一个水准,那他不成大人了么。大人可就成老眼了。”

“哈哈......”

他们围着她向前走,走回府邸,穿过有些炽热的走廊。为什么天气这么热?难道是她的身体已经失去对温度的判断了么?

她眯着眼看向窗外的天空,阴阴沉沉的,路上的行人也没有把衣服脱去的迹象。

“什么?着火?真是见鬼了。”

“该死的诺伊,我和你说过,做这个会受神明谴责的......”

“和我们有啷个关系?混蛋乌鸦嘴。喂,我问你,那场火怎么没把城堡烧了去?是诺尔多夫大人出手了吗?”

“没有烧到别的地方?我们走罢,这奇怪的现象和我们当然无关,就像树上的猴子不在乎树下学者手里的书那样。走吧,快点把这女人交给老眼,我们就可以喝酒去。”

“老眼是谁?”沉默许久,安瑟终于开口了。

“哦,是诺尔多夫大人的朋友,一个治疗师。”

他们不再多说,把安瑟塞进了门外的马车里。

“我们现在......去哪里?”安瑟看着外面逐渐陌生的画面——他们驶出了城堡,穿过吊桥,推开拥堵的人群,很快便来到了市集外。但马车并未停下,而是径直向着市集另一边开去。再往前,城墙的宏伟已经压在人们头顶,下方纵横交错的矮房沉默而密集。

“这是——?”

安瑟的心中警铃大作,她趴着窗,疑虑渐渐增大了。那片黑沉沉的贫民区像是屠宰场。

“担心什么呢?诺尔多夫大人难道还会对你加诸不利么?”

名为诺伊的汉子往外面吐了口痰,把手伸出去,喃喃着,“他妈的,下雨了。”

“喂,我问你。”他转过头来,不理会另外沉默的三人,盯着安瑟,“你的手上有老茧,你以前学过剑么?”

安瑟摇了摇头。

“真是见鬼,我想也是,你这样小个头的女人怎么会去学这种东西。”

诺伊低头抠起了指甲缝,和腰间的长刀撞击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他们说,你杀掉了热郎和妙脆脚。”

“谁?”

安瑟露出迷茫的神色。

“你在小巷里杀掉的那两个人。”

马车停在一栋老旧的红砖建筑外,约莫三层高,外面清理的很干净,还种了些花花草草。

“你们怎么知道?”安瑟没有下车,用困倦的眸子看着诺伊。

“我们当然知道。走吧,进去吧。诺尔多夫大人无所不知。”

见安瑟没有动作,他们推了她一把,“你在疑惑什么?磨磨蹭蹭的,快点把你那该死的毛病治好,我们要回去和诺尔多夫大人交差了。”

街上冷冷清清的,一个行人都没有。安瑟被簇拥着下了马车,诺伊去敲响大门。

走进这座建筑,四处都充斥着刺鼻的香水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这里住着治疗师?安瑟四处打量着,眼神落在用餐室墙上挂着的一把装饰长剑。

她收回目光,跟着诺伊上到楼上去。

二楼的窗户全部都是紧闭着的,用木板打上了封条,窗帘也拉起来了。诺伊告诉她,这是因为许多病人见不得阳光,有些还有疯病,若果不看好些,他们会从二楼直接跳上去。

“你们是瓦伦星。”

安瑟忽然停下脚步。

“什么?”

“我说。你们就是瓦伦星吧。”

“噢。”

四个人放下抱在胸前的手,露出玩味的表情,刚好堵住了安瑟从楼梯口离去的路。

“诺伊,我告诉过你,天杀的,诺尔多夫大人就是喜欢偷偷摸摸的,要我说,对付这些货物直接一棒敲晕带走就好了,还要演什么戏?她们有些也不蠢。”

“好了,既然你知道,那就自己进去吧。你不会想要让我们动粗的,小妮子。进去,只是睡一觉就行了,不进去的话,可要遭罪了。”

“哦。”

安瑟歪了歪脑袋,“你们,确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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