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座教堂内的椅子已经十分破旧,而且也没有被固定在地上,所以三人就搬了三个椅子坐了个圈,开起了小会。

之前安其罗还在担心欧尔佳会不会来捣乱,但她表示瓦妮莎这种“特立独行的人类”对于她观察普通人类收集数据的行动价值不大,所以她现在还在教堂外面待着。

安其罗最后看她的时候她好像是在抓蝴蝶……

而谈话刚一开始,安其罗就再次惊异于毕昂德的神功——他猜得实在是太准了。

虽然瓦妮莎没提及自己的童年经历,但根据她所说的内容,有一段时间她确实很迷茫很痛苦,看见了太多自己不该看的东西却没有人可以倾诉。

而她又不愿对自己的这段记忆动任何手脚,更不愿意沉浸到游戏或毒品的虚无颓废世界中去,所以她痛苦了很长时间,直到她发现了两个好东西——音乐和书籍。

音乐可以让她暂时性的投入到另一个美好世界中去,而书籍虽然不能阻止她思考,但至少书籍中的知识可以帮助她向前思考,而不是坐在原地干想折磨自己。

最开始是从描写黑社会的小说开始,然后发展到对黑社会产生原因并延续至今的分析的书籍,并顺着人类社会学、人类心理学一路向前,一直抵达了哲学的领域。

而在关于哲学的问题上,宗教总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瓦妮莎就顺着这条线接触了基督教等一神教的宗教,和诸如希腊神话以及古中国古印度神话等多神教体系,了解了不同宗教对人类思想的影响,以及多个宗教间的碰撞与融合对人类文明进程的影响。

“一开始我是挺喜欢北欧神话的,而原因只是北欧神话的故事好看而已。”

瓦妮莎笑着说道:“明明是一群神,但他们一点都不厉害,连自己的宿敌巨人都打不过;

“而且他们也一点都不威严,每天忙活的事情和人类差不多,无外乎吃饭、处理一些烦人的凡间生物搞的鬼,以及找洛基帮忙和找洛基算账……

安其罗觉得这里应该是个梗,因为瓦妮莎和毕昂德都笑了起来。虽然他什么都不懂,但为了应和气氛,也只好尬笑两声。

瓦妮莎又接着讲述:“本来我是想看《圣经》的,但那本书实在是厚得令人望而生却,而且无聊到能用它来治疗失眠,所以我就放弃了,转而去看《圣经故事集》。

“这本书还算有意思,耶和华、耶稣基本满足了我对神的一系列幻想,并且出埃及记以及后续一系列故事也算不上无聊。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心里边一直有一个冲动,我要昄依基督教,我要成为圣女,我还想把《圣经》完完整整的看一遍……”

作为酱油党的安其罗表示自己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听故事,但明显能跟得上瓦妮莎思维的毕昂德却问道:“所以最后你为什么又没信呢?”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瓦妮莎耸耸肩,“后来有段时间我比较忙,就把要信教这事给忘了。”

虽然是坐着的,但安其罗仍然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椅子,“这还能忘……”

说好的被上帝的光正伟感动了呢?……

对于这个问题,毕昂德稍加思考后表示:“很正常。然后呢?”

安其罗又是一个趔趄,“竟然还正常……”

瓦妮莎不受干扰的继续讲述:

“当我把那段时间熬过去之后,我仔细思考了前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发现那只是一时的感性冲动而已。

“从那之后直到现在,我都再没有过那种要信教的冲动。

“而且冷静下来思考一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教义教规都会限制我的行动,并且各种宗教活动还要占用我的时间。

“况且现在你让我上哪找教堂去……”

毕昂德继续追问:“那后来你怎么又信教了呢?”

“毕竟人越是在黑暗中,越是向往光明啊……”

瓦妮莎叹道:“况且我不一定非得信基督教的上帝嘛,我只是想相信这个世界确实是由一位拥有意识的造物主有意创造的产物罢了。

“而且,我还是愿意去相信,这个造物主祂确实是光明且伟大的,祂会为我们主持这世间的正义。”

听到这里的时候,安其罗无意中瞟了眼毕昂德,发现他竟然露出了上课时认真做笔记一样的表情。

毕昂德没有理会安其罗,他非常认真的问道:“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对此瓦妮莎并没有正面回答:

“我不知道。其实说实在的,很多宗教的圣典上都写过,‘凡人不可达到神的领域,凡人不可理解神’,这点在现在看来实在是再容易理解不过了。

“先不说那些行为奇怪——在人类看来的‘奇怪’——的高等级文明,就算是与我们比较相近的英仙座人,瑟里沙人,它们的很多观念我们都无法理解……

“这么说吧,我相信祂的存在,但我不知道祂是一位怎样的神。”

末了瓦妮莎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还是宁愿相信,祂真的如《圣经》上写的那样,是爱着我们所有人的。”

“哦。”毕昂德并未做任何评价,只是点点头就继续了下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又要背弃祂?”

目睹了瓦妮莎整个转变过程却依然一头雾水的安其罗这时身子微微前倾——他倒要好好听听瓦妮莎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这也很简单。”瓦妮莎耸耸肩,“因为实际需要。”

这次安其罗并没有趔趄了——因为他又回到了听不懂的状态……

但他发现毕昂德的脸上又有了些变化——那是一种饶有兴趣的微笑,而且其中还带有一丝刨根问底和不怀好意,看着让人有些不自在。

但瓦妮莎却毫无察觉般接着说道:“我很清楚我将来要面对什么。

“虽然自从我被检测出魔导师体质后,我就明白我可能要和家里的事情逐渐脱开关系了。但为什么我父亲还要给我讲那些内容?

“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他想让我了解并运用那一整套黑社会运行规则的内容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想让我知道,人类社会的背面也像正面一样,在照常运行着。

“这些事情,就算你不做,也总会有人来做的。

“而抗击幽蓝这种苦差事,也总得有人来做。

“而我,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所以,如果上帝只是嘴上爱着我们,而信仰祂却不能带给我面对人生中这一切的勇气与坚持下去的动力的话,我就背弃祂。”

“所以你的结论是?”毕昂德发出了总结性的问话。

瓦妮莎也总结性的发言道:

“我是有神论者,我愿意相信在冥冥之中有一位仁慈伟大的父在默默地关注着我;

“而我是祂的敌人撒旦的拥护者,追随者;我很清楚我未来的身份是魔导师,未来的敌人是幽蓝,并且无法推脱这一事实,这是我的命运,我已经接受了它,但它不能令我完全屈服。

“我将向着打破命运的枷锁的方向前进——消灭幽蓝。”

在这个阳光照耀,温馨和谐的小教堂里,当安其罗听到这里时,他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了冷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有震撼力的话语了。

瓦妮莎的气势,决心,完全不输于当年的他。

在稍微了解了她的思想转变历程以及她现在的思想后,安其罗认为,有这样的人当队友,会是一件非常令人放心的事。

注意到了安其罗的神态变化,瓦妮莎对他笑道:

“上帝只会告诉你要接受你的命运,所以信上帝的都是软弱无能之辈;

“而直奔地狱怀抱的人,才是坚定而完整的战士。

“所以我才说,‘上帝已死’。”

终于理解了自从认识瓦妮莎以来她说过了那么多奇怪的话的原因,以及这个词的含义,安其罗只感觉自己有一种浑身上下的脉络都被打通了的舒畅感。

他长舒一口气,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放松了下来,靠在了椅背上。

然后随着一阵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安其罗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向后仰了过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为什么这一幕这么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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