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视角】

紫色的天空之下,青龙山脉的南麓,是某个人类教团建立的村镇。他们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先祖,为了避战,从今天称作王龙王国的地方,拖家带口地乘船迁移到这里定居。现在这里是米里斯大陆,彼时还是未开垦的荒地,别的人类和魔族都尚未涉足,跟兽族的地盘也隔着山脉,所以这里成为了一片世外桃源。

既然是主动避战,想必教团崇拜的恶魔大人算不上强而有力吧。确实,「水」之恶魔一点都不靠谱,既不能降下暴雨也不能掀起洪水,真的发生战斗的话作用聊胜于无,而且就算祭司家族尽力保持血统纯正,契约的力量也会不可避免地逐渐减少。

也许到了下一代的巫女履职时,会弱到只能表演“花鸟风月”之类的小伎俩在村里的祭典上给大家助兴——

“他们已经会这么悄悄编排你了,米娅!”

从小瀑布的水流中探出一个男孩落汤鸡一般的脑袋,对着来者这么说道:“再不离我这种人远一点的话,你也会被当成怪人被大家嘲笑的!”

男孩的名字是米里斯。

相貌,体力还有智力,面板上不管哪一栏都是平均水准。家庭也都平平无奇,父母健在,没有经历过任何戏剧性的生离死别。但米里斯仍然是一个被所有村民嗤笑的怪胎。米里斯明明就没有出生在祭司家族,但却妄图像一个祭司一样,去「祈祷」!

不管在哪个教团,祈祷既是一门代代相传的技术,也是一种标榜地位的特权。

听说别处有的祭司强到一人成军,但这里的祭司要是被泥腿子包围了,多半也会被一铁锹凿死吧。就算这样,村民们大概是日子还过得去,也都安然接受着农民的儿子去种地、祭司的女儿受供养的祖宗之法。就算不能打,能够真的靠祈祷引发小小的奇迹,也完全足够作为祭司统治村民的合法性来源——

而会跟米里斯这种怪人一起玩耍的幼驯染,哪怕有着下一代巫女的尊贵身份,想必也对这些事情完全没什么所谓罢!

“他们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呗,我在意那些干什么!”

被米里斯称作米娅的姑娘梳着单马尾,头发是融雪溪流一般的淡蓝色,这是「水」之祭司一族的血脉之证。米娅作为「水」之巫女的资质也很平庸,在村里的玩伴也不多,尤其是她开始跟米里斯一起玩以来——虽然在她的视角是一起玩,在米里斯的视角里,只是断食、打坐、冥想、瀑布浴等等各种「祈祷」的尝试有个烦人精会来打扰罢了。

没办法,今天的「祈祷」也告吹了。米里斯哆嗦着走出瀑布,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米娅不在意唾沫星子脏,捧起亚麻布踮起脚来帮米里斯擦脑袋:“真是的,感冒了的话怎么办!村里的药草可不是为了故意淋水的笨蛋留的!”

“感冒吗……说不定更好呢。感冒就会发烧,脑子就会迷糊,说不定就能更加接近一点……接近一点我想召唤的……哎哟!”

虽然米娅的个头比米里斯矮了一截,旁人看起来的景象却更接近姐姐在教训脑子脱线的弟弟。实际上,两个人都已经过了十岁的年纪,也还不是那种可以帮对方擦身子的大胆关系。但是呢,米娅并没有露出娇羞的样子,而米里斯这种狂人,旁人更是难以想象到他会像一般男孩一样对女孩子脸红了。

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

米里斯也并没有感冒。回家以后还有力气劈柴喂鸡,睡前的他仍然在盘腿打坐,脑海里排列组合着各种他对想象中的恶魔大人的祈祷词——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今天他的身子有点燥热,脑袋里浮现的形象是个具体的人,甚至嘴唇都不自觉地喃喃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米娅……

米娅……

……

米格路迪亚。

“米娅”是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时的昵称。按照教团的规矩,祭司家族只会有两个名字,男的就叫米格路德,女的就叫米格路迪亚。要是被村里别的孩子听见“米娅”的称呼,怕是要添油加醋地讥讽一番“祭司血统要变脏了”“村子这下保不住喽”之类,但是米里斯此刻不是在想这些,而是在反复回味米娅的一切:

她那浅蓝色的头发,她那叉腰踮脚想要显得更高一头的模样,她那嘟起小嘴说教的表情,还有隔着一层亚麻布,他的肌肤被她的小手来回擦拭的触感——

年轻真好。

随时都能血脉偾张,永远不会力不从心。

“米娅……”

米里斯的思念变得更加厚重了,脑海里的白日梦也更不健全了一些。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失去了打坐的姿态,整个人久违地平躺在床上,而他伴随着白日梦,手搁的位置也开始更不安分了一些。

无师自通。

名为米里斯的青涩男孩,仍然不太理解自己身体和精神的微妙成长。但是毋庸置疑,脸上露出满足的傻笑的他,的确获得了些许经验,而且——

那一瞬间,真的不一样啊。

那是无论怎样的冥想、怎样的苦修都无法比拟的一瞬间。

那是心智达到了最空灵、最神秘的一瞬间。那么某种意义上是不是可以这么说——那是作为一个人类,最接近他想要召唤的存在的一瞬间呢。

“也许……传达到了?”

真的仅仅在那一瞬间而已,他不是用自己的双眼看到,而是在自己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幅幻象——

黑夜的旷野之上,隐隐存在着一条道路。道路的一侧,整齐排列着不分种族职业和男女老幼的死者;他们齐齐双手合十作祈祷状,脸上带着巨大的恐怖与绝望,流着肠子的上半截身子摆在道路这边,下半截身子栽种在道路那边。

那一瞬间的米里斯,站在了这条神秘道路的起点。而道路的终点会通向谁……会通向什么呢?

「影片」中的米里斯早已是历史人物,少年时期也并没有什么恶魔祭司特有的动态视力。所以那一瞬间,他仅仅足以觉察,这个无比黑暗却又有着神秘打光的空间里,他面前的猎奇场景。但是,「观众」就能非常清楚地看到了,一言不发地等待在道路尽头的那位老朋友——

那是一个用骷髅累积起来的高大身影。

尽管没有说话,但是骨架子已经在刷拉刷拉地微微震动,仿佛是出于兴奋在嬉笑,而它的跟前啪嗒一声,扔出了一只人骨材质的正二十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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