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托了某人的福吧。”
想起那个约定，我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近年来村镇的振兴工作在不断进行，但想从山脚下回到村里还是没条正规的道路，也要走不短的一段道路，看着朝山后落去的，终于完成了一天之中的使命的太阳，我加快了脚步。
趁夜晚的交班还没完成，我终于抵达了自己的座驾附近，跨上摩托，看着像是朝着天空一侧倾倒的，颜色渐变的鸡尾酒般的天空，我拧开了油门。
无数飞鸟被惊地从山林中飞出，而我在轰鸣声中，绝尘而去。
果然，我还是没能成为超过光的男人，夜晚正式拉开了它的帷幕，却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同，我不用打开车灯，因为漫天星光为我开路，按理来说此时独自驾车的我该多少感到恐惧，但随着我开上了村附近的水泥路，看着像是灯塔般指明我回家道路的路灯，我只感到安心。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个画面我再熟悉不过，于是远远地，也不管她老人家听不听得见，我便喊道：
“奶奶！”
……
为了赚钱，父亲早早离开了村子外出打工，也正是在外面，他遇见了我的母亲，生下了我，后来因为工作又把年幼的我托付给奶奶，还好那时国家正开始全面脱贫政策，村子里第一个建的就是学校，拜此所赐，我的基础教育没有落下，不过，该说小孩果然还是小孩，虽然说的是我自己，但我承认，我小时候是不太当人的。
打架，偷菜，砸墙，很多时候我惹了祸，被逼着道歉时还能撑着张脸皮，但回到家，我就没法逞强了。
奶奶总是会在我犯错的那天，站在门口等着我，见了面也不多说，帮我卸下书包，只是一个劲关心我在学校的生活，而我也总是聊着聊着便坦白了一切。
奶奶总会原谅我。
奶奶总会理解我。
小时候我最爱干的事之一就是去搓她脸上的皱纹，想象着那纵横交错的沟壑，可以像平日玩闹的沙地一样，只要多花些功夫就可以抹平。
奶奶像是生来就是做我奶奶的，她打我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不知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奶奶真的舍不得，现在留存在我记忆中的，只有奶奶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没错，就和现在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遇到了狼，多亏了你爷爷的那把柴刀才逃出生天？”
“额，孙悟空取真经还要过九九八十一难呢，我这要见神仙，肯定要闯过它给予的考验不是？”
虽然连我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得很烂，但奶奶还是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刚刚传出她的喉咙，她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马上拿起放在一旁的痰盂，但奶奶只是自顾自干咳了几下后，朝我挥了挥手，像没事人般拿纸巾擦了擦嘴角。
“您的身体……”
“还好，医生说我这个年纪的人都会这样，要么动不了，要么跟没上油的机器一样，一动哪都响。”
奶奶安慰地朝我笑了笑，问起了正事：
“所以，你见到神仙了吗？”
女孩的模样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大大方方地开口描述起来：
“当然，就在我逃离那野狼之后，我就看到了一处明显人为修建的石阶，只是长年累月无人问津。”
“呵呵，然后呢？”
喝了口水，我继续讲到：
“沿着石阶向上走，嗯，我又遇到了神仙的阻碍，树木杂草丛生，嘿，爷爷的柴刀又派上用场了呢。”
“嗯，嗯。”
看着奶奶期待的神色，我想起了小时候每天放学后回家跟她讲白天经历时的时光。
“再然后，我就遇到了神仙，她……”
奶奶看着我，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了。
“她果真充满仙气，嗯，我很难具体描述那种感受，她就跟菩萨一样，甚至过而不及，她背后还有飘在空中的缎带，只可惜她所居住的庙宇隐藏在白色的雾气之中，不过这肯定也是仙家手段，像我这样的凡人肯定是不能见到她的居住的。”
意外的，奶奶并没有流漏出太多惊喜，空气中的气氛随之一凝，为了不让奶奶露出难过的表情，我只能不断与圆这个明显的再不能明显的谎言。
“神仙根本分不出男女，明明没张口，她的声音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她也许说了什么，但我听到的只有无法辨别词义的发音，她，她明明没见我，却知晓我的过去，她……”、
“神仙果然不存在吗？”
在我的垂死挣扎中，奶奶有些惆怅地问道。
“……”
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神仙不存在，这是事实，可奶奶相信了神仙多久呢？那直到现今也作为她信仰的事物，人生不过半载的我，能够理解其中的意义吗？
“我，我明天还会再次上山，那时，那时我一定会给您带回来证明神仙的依据的。”
奶奶没有对我的话产生多大反应，只是我能感觉到，本就佝偻着身体的她，更加矮小了。
“您吃过饭了吗？”
“……”
“我伺候您上床躺着吧，时间也不早了。”
“……”
将不发声当做默认的我，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用煤气灶烧了热水，帮奶奶擦了身体，还端了盆热水帮她洗了脚，替她换上轻便的睡衣帮着她躺下，做完这些事，我心中才多少好过一点。
“谢谢。”
奶奶轻声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
看着那黑暗中蜷缩的背影，我轻轻合上了门。
无力地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我看着凄惨的月光出神，而当门后那小小的呜咽声传入耳畔，我再也忍不住，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世界上没有神仙。
时间也不会发生倒退。
怀念幸福的时光，正是因为它成为了过往。
窗外的月色与儿时没有什么不同，多亏奶奶经常打扫，这间我的屋子也还是儿时的模样。
有时，年幼的我也会把一些秘密选择隐藏，像是捡到的用作买零食的钱，又或者充满奇思妙想，但也记录了那时我和奶奶生活的日记，总之，尽是些美好的事物。
而这一次，我想把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的自己完全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