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说那柄长槊是一道醒世的惊雷,那么那些一同而落的银针便是伴随着雷霆而下的暴雨。

狂风骤雨,洗净人间。

血池里翻涌的血液被那一道雷霆炸碎,法阵中的赵王本来进行到一半的仪式被强行打断,所带来的反噬对他的身体产生了绝无仅有的影响。

但,那法阵所产生的血池并非凡物,赵王的半边身体被撕碎,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苏生,这一切都是源自于他血脉至亲的生命,以及乌卡托在郸城内收集百姓的“精气”。

此刻他怒目圆睁,看着这两个前来捣乱的不速之客,一条条的红线攀爬上他的身体,如同结茧般将他覆盖。

鳞片破开、皮肤绽放,斑斓的血痕在他的身上蔓延;毛发褪去、骨骼生异,奇诡的犄角从他的头颅上生长。

“可恶,若是来早一些,绝对能一招杀了他这个老眼昏花的死东西!”魏子期恨恨道:“荆玟,你去干掉他,我来解决其他人!”

并非魏子期刻意挑着赵王已神功大成的时刻出手,只是这间偏殿与他们刚刚身处的那一个不同,若非墨家机关术的小蜘蛛警觉,他们还真就错过了这血腥的一幕。

绕过了几十个警觉的护卫,荆玟带着魏子期来到了此处,虽然赵王已经和大半个血池融合,但毕竟尚未大功告成,二人仍有与之一战的机会。

现场的环境极具混乱,那些赵王的亲属都已经被他自己的手下杀光了,只留下了一具具残破的尸体还躺倒在原地。

“子期,你要小心,那些人都有着三阶的实力!”荆玟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原本扎入地面的玉龙槊响应着他的呼唤而腾空飞起,重新被他掌握在了手中,“赵王,且吃我一槊!”

于是雷光再起,附着了雷电的玉龙槊威能显然要比曾经强上数个档次,当年的荆镶玉也就是凭借着这一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兵利器才能纵横沙场而不败。

然而最后,他还是死在了自己同胞和敌人的手里,草原那边的敌人固然可怕,但或许更险恶的东西,还藏在了人心的深处。

槊出而进,却被赵王那异化了的手掌拍下,绵延的雷光顺着长槊与掌心的相交之处刺入了赵王的身体,却又被那血色消解,化为无形之物。

荆玟收槊平退,再挥槊击倒了两个试图偷袭的护卫,只是在长槊接触到对方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之处。

身体太重,但灵力太轻,仿佛盔甲之下是被浇筑而成的铁块,但灵魂已经被凝固、腐化,成了一具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尸体。

“玉龙槊!”显然,赵王也一眼认出了荆玟手中的兵器,在那一刻他有些恍惚,脸上也泛起了惊恐之色:“荆镶玉,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找我!”

荆玟并没有去接赵王的话,而是沉默地挥槊,每一击都带着丰沛的灵力与巨大的力量,足以将任何人都给拦腰斩断。

只是赵王已然疯魔,全然不顾一切,十指化为一根根利爪,如同嗜血的野兽,就这么向荆玟扑来。

“荆镶玉,我曾经能杀你一次,今天就能杀你第二次!”

话到此时,赵王身上的异变已经彻底完成,此刻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原先人族的痕迹,蜕变为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头角峥嵘、体态狭长,身覆红鳞、爪似雄鹰……

魏子期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饮马湖畔的那一夜,魔族人的神使——螭吻。

“鹿角蛇身、虎臂鹰爪、鱼鳞马鬓……这玩意是龙!”魏子期朝着荆玟大喊道:“你小心些,别和他硬碰硬!”

魏子期站在房梁上,身轻如燕,底下一排排的卫兵对她无可奈何,凡尝试要攀上去的人,都被她用甩出的银针扎了下来。

但凡有试着用些远程投掷物攻击她的,也被她灵巧地躲过,或是用银针挡了下来。

只是赵王看见了“上下翻飞”的魏子期,竟是要比看见玉龙槊而后联想到荆镶玉还要激动。

“何远枝?你、你怎么也来了?”

他的神情恍惚片刻,却被荆玟抓到了破绽,一槊直接捅穿了他的小腹。

但他也没有因此倒下,而是用已经化为利爪的双手,倒钩住荆玟的玉龙槊,也不管被自己身体吞入的那一节槊锋,死死抓着玉龙槊而不放。

荆玟想要从赵王手中夺回自己的兵器,却没想到他的一双虎臂能有着如此大的力量,将玉龙槊牢牢抓在了手中,任凭自己的小腹血肉模糊。

赵王一双猩红眼眸死死地盯着荆玟的脸,试图从那昏黑的烛火中看清他的脸。

忽然,他醒悟道:“不对,你不是荆镶玉,你不是他!”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荆玟将灵力注入了玉龙槊之中,这件本就凶戾的灵器汹涌地躁动了起来,四溢的电光在槊杆上游走,将赵王的身体电得酥麻焦黑。

“啊,我想起来了,荆镶玉有个儿子,你是他的儿子!”赵王将玉龙槊拔出,双拳似风,接连两拳将荆玟打退,又仰头对着魏子期道:“那你也不是何远枝,为什么不是她?你为什么不是她?”

“啊呸!”魏子期朝他吐了两口唾沫,满是嫌弃道:“你在发什么神经呢?老娘不关心你们那些老东西的事情,惹了老娘,就给我赶紧去死!”

随后百根银针齐发,绽放的银光将整个殿内照亮,那些极富有针对性的灵力被银针裹挟着一拥而上,地板上、墙砖上,乃至空中,银针铺满了狭小拥挤的空间。

魏子期虽然了解一些阵法的知识,但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学习,这解阵自然也无从谈起。

但,解阵不会,这满池的腥气,她还解决不了吗?

“懒得起名字了,你他娘的,给我散!”

魏子期灌注灵力,数以百计的银针在殿内大放异彩,那些原本围攻着荆玟的卫兵们,在受到那光芒照耀后,便立即失去了活动能力,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

“圣斗士可不会被同一招打败两次,”魏子期叉着腰,得意道:“老娘我可是有备而来!”

银针汇聚如游龙,回到魏子期的身边盘旋着,她看着赵王身上的那些异状,终于明白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荒古有兽,名为血龙,全具真龙之态,却有人族之姿,杀戮食血为生,”魏子期严肃道:“这是魔族的邪术,他们利用了不知道哪来的血龙传承,或是尸骨之类的东西,再加以魔族血术,才造出了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虽然魏子期道破了魔族人与赵王的秘密,但荆玟这边还是陷入了一场苦战,获得了一副近似于荒古残暴龙族身躯的赵王已经强大得不似凡人了,哪怕是荆玟都只能与他周旋,双方一时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爪如电光,已经完全龙化的赵王却还保留着一丝人身的意识,他看着荆玟那张模糊的脸,渐渐分不清过去与现实的界限。

“荆镶玉,明明我哪都比你强,为什么你还是能得到比我更多的东西?”

赵王双爪掀起罡风,如利刃一般的风刃撞击在了玉龙槊之上,在荆玟的手背上留下了无数道割痕,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我自小修习武艺,三岁练刀,五岁练剑,十四岁便是整座皇宫里武艺最高强的皇子,可那年皇兄令大军北上,掌握三军的不是我,却是你一个苦寒之地来的泥腿子!”

“那年我贵为皇子,却只能掌握一军,而你一个踩着族人尸骨上位的兵痞子,却能统领三军,可你甚至不姓田!”

这时攀在房梁上恢复体力和灵气的魏子期倒不乐意了,怒斥道:“人家厉害关你什么事?大家都是各凭本事上的位,凭什么就因为你是皇子而偏袒你?军事交战可是要死人的,不是给你这种帝王贵胄拿来镀金的!”

一有关于骂人的事情,魏子期不仅格外感兴趣,而且战斗力还不低:“再说了,你觉得人家是平民百姓、地方世家,就觉得别人不配和你站在一起,可你也不想想,是人家对国家的贡献大,还是你一个整天在皇宫里吃吃喝喝的米虫大?差不多得了!”

这几句话字字敲在了赵王的心坎上,他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力量,一掌爪将荆玟击退,随后仰头对着正在喘气的魏子期道:

“何远枝,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他,不选我?”

魏子期眉头一皱,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一个战术后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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