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对艾琳说道：“你先出去。”
艾琳从迷惘中恢复过来，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那我先去停车场等你，你快点过来。”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迅速打开门，把自己闪身而出。
随着艾琳的离去，少女的紧张感明显减少了许多。
李问轻轻抚摸着那条逐渐软下来并与她相连的触手，努力安抚她的情绪，直到触手的皮肤变得越来越青蓝，那是血液流动加速的迹象。
她忍不住抬起头，低声说道：“阿问，不要……”
她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背后如潮水般涌来的触手仿佛盛开的花朵，缓缓向他靠近。
“阿问……”她继续喊着他的名字。
李问温柔地问：“不要什么呢？”
少女被她柔和的声音吸引，心中满是无奈与委屈，墨绿色的眼眸流露出深深的爱意。
“不要……女朋友。”
触手紧紧握住李问的手指，显得十分不安。
“要……我。”
她看起来如此无辜和可怜，情感被压抑着。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微微俯身，用美丽的面庞贴在他颈间，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阿问，我很……难受。”
细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耳垂，尽管妨碍她的动作，她却不敢用力，生怕会伤了他。
“哪里不舒服？”李问轻拍着她的肩膀，“放松点，我在这里。”
她的每一个声音都像毒药一般侵蚀着她，让她渐渐沉沦。
如果能够把他放进心中，随身携带，那该有多美好？
少女抬起头，急切地摸上他的脸，声音中充满着期盼与乞求：“这里……”她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掌心落下的地方，却没有心跳的声音。
但在此刻，李问似乎明白了一切。
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亲情，已经被无情地撕开了那层朦胧的面纱，暴露出炽热的情感。四周如潮水般的触手缓缓收缩，不再具有攻击性，缓缓圈绕着他。
李问抽回手，轻触她的额头，她立刻贴了上来，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松，“碰……我……”
她明明拥有冰洁的面容，却表现得如小孩般娇媚，低沉的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俏皮摇曳，直击他的内心。
李问伸手轻抚她的耳朵，又轻拂她的下巴。
当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脖颈时，她突然喘息一声。
李问迅速将手收回，“好了，放开我吧。”
她垂下眼帘，显得不太情愿。
“要听话，梦黎语。”李问的声音略显无奈，“你忘了我们之前说过的事吗？”
她执着地凝视着他，似乎无法接受这种回答。
“你……要去哪？”她难过地问。
“只是去吃晚饭而已，我是人类，没有食物就无法补充能量。”他耐心解释，如同向小朋友传达道理的老师。
“你知道的，人类是群居动物，我不可能脱离社会，对吧。”
“那……女朋友呢？”
她终于问出了心中悬而未决的问题。
“没有女朋友。”尽管这个回答有些不符合逻辑，但李问为了稳住她，只能暂时搁置其他事情，“不想有女朋友，只是吃饭而已。”
这个回答似乎并没有让她满意。
她无声地缠绕着他的头发，轻声开口：“阿问，我、你的、女朋友……”
说完，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似乎动了情。
李问觉得今天的事情已经够让人震惊了，无论接下来听到什么都不会惊讶。
他无可奈何地说：“你还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好吗？”
8号微微皱眉。
这是李问目前所见到的她表现出的最接近“情绪”的神色。
她显然不开心，但又不想让李问为难，于是压抑住内心的不满，微微点头，扯扯他的手。
一如既往地用看似天真的动作掩饰内心深处的不安，触手渐渐收紧。
李问看着她，“所以，别发脾气好吗？”
她点头，抓住他的一缕头发，轻轻地在指间摩挲，忍不住张嘴咬住。
“……”
李问沉默着，看到她那双湿润的眸子注视着自己。
小船蛸似乎爱咬他的头发，像是某种渴求。李问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头发从她嘴里抽出，而她固执地又再咬住。
刚想责备她，却撞上对方湿漉漉的眼神。
“好吧……”
他从口袋里找出剪刀，忍痛剪下一缕毛发，绑好后放进她的手中。
8号感到如获至宝，眼中流露出心疼的神情，看着李问剪短的头发，既开心又担忧。
“……”李问看着她这一幅纠结的模样，忍俊不禁，抚摸她的湿发，“没事的，头发很快会长回来的。”
她的纵容几乎把他淹没。
看到那些触手又要缠上来，李问急忙后退，“不行，这条裙子今晚要穿的。”
……
当李问走出办公室时，背靠着走廊，深深舒了口气。
8号的确表现出失控行为，若不是今天的严密监控，艾琳可能会非常危险。
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稍稍动了下，李问才意识到脖子酸痛，一边转动着肩膀，一边朝S区的大门走去。
艾琳拨来电话，声音有些颤抖，询问8号的情况，听起来她也受到很大惊吓。
李问连忙告诉她已经安抚好了。
艾琳沉默了一会，故作轻松地催促他快点出来，实际上恐怕还在受惊中。
路过S区上次失控未修复的地方时，李问感到被人注视。
那是一种冰冷、审视和失望的目光。
他的步伐顿了顿，四下张望，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
他微微皱眉，继续往前走。
感觉……似乎遗忘了什么。
当他走到S区大门口时，迎面碰到一个人，她推着电动水箱匆匆而来，低着头没有注意，险些撞上他。
他侧身让路，转过肩时，眼前的面孔竟是个熟悉的人。
是曾经请他去S区搬药剂的中年女人，她的姓似乎是凯尔。
“凯尔主任。”
李问提高声音呼喊。
“啊？”女人猛地抬起头，神色茫然，“什么事？”
她显得异常紧张，李问注意到她的颧骨上渗出一滴血。
“没事，只是想跟您打个招呼。”
话音刚落，女人却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脖子一扭，推着电动水箱匆忙离开。
一切看起来都有些古怪。
李问不由得回头多看了几眼，步伐变得缓慢。
心中的不安愈发扩散。水箱里传出的碰撞声，似乎是在提醒他。
李问停下脚步。
脑海中回忆定格在那水箱被推走前的一瞬，箱盖缝隙边缘露出的一抹淡金色。
思维逐渐明晰，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一个可怕的形象跃然脑海。
李问转动脚尖，朝着那个女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走廊的暗门被人悄然推开。
在黑暗的密道里，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正半强迫地按着少女的脖颈，贴近她清秀的侧脸，声音娇媚而阴郁。
“你看，我没骗你吧？他全身都是那个船蛸实验体的气息。”
少女清澈的双眼通红，厌恶地推开她，却不由自主地向外走去。
“阿问……”
但她还未能走进光亮，便被那女人再度拉回黑暗。
“你不要过去，他不想看见你。”
她低声细语宛如魔鬼的召唤。
“你现在完全没用，只有给他添麻烦。”
少女的身体绷紧，仿佛被放进冰窖，四肢泛着疼痛。
她死死盯着走廊尽头，渴望他的身影能从转角处走回来。
这份期许注定要落空。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捂住脸，发出一声委屈而痛苦的呜咽。
情绪在眼角的泪珠中逐渐涌出。
背后的纤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好了，回去吧。”
藏在她发丝间的水晶耳钉闪闪发光，少女双眼通红，渐渐褪去清澈的神色。
她如此毫无价值，所以他才不愿回头看看她吗？
告诉她阿......
是不是......
是不是只要别的实验体都死了，他才会把视线转向自己呢？
……
沿途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水痕，像是一种求救的讯号。
李问沿着这些水渍继续前行，走到一个走廊的死角时停下了脚步。
水迹在此刻凭空消失了。
凯尔去了哪里？水箱又去哪了？
李问沿着走廊仔细查看，寻觅良久，在银色金属墙壁上发现了一条隐秘的缝隙。
他的心跳加速，抬手沿着缝隙细细摸索，找到一个不显眼的凹痕。
李问用力按下去。
只听见极微弱的“咔嚓”声，锁扣应声而开，整面光滑的金属壁上突然多出一扇门。他轻轻推开，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密道入口。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李问首次见到如此复杂错综的地下通道。
里面漆黑一片，毫无光线和照明设施。
隐约听见某种回响从深处升起。
他屏住呼吸，脱下鞋子，悄无声息地顺着密道走去。
脚下有种湿润的感觉，李问确认推车已经被推进来。
他打开腕带式手机的光线设置至最低，随时准备拨通紧急电话。
不知行走了多久，黑暗中隐约闪烁着一丝光亮。
隧道尽头传来对话声。
“求求您，让我再见她一次！”
“求求您！我只想见她！我要做什么才能让您答应我？”
是凯尔的声音。
伴随着诡谲的对话，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重物抽打在肉体上，令人不寒而栗。
李问听见一声微弱的闷哼声，令人心颤不已，仿佛是深深的痛楚。
这是怎么回事？
透过狭窄的门缝，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实验室。
金属架子上摆满了不同的标本，泡在福尔马林中。
那些样本之间，站着神情恍惚的女人。
李问捂住了嘴。
凯尔主任手握防爆鞭，脸上溅满鲜血。
神态凶狠，和平日里那副样子截然不同。
“求求你，我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但她说完这话，却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切割刀，向前走去。
李问无声转动身影，目光追随着凯尔主任的动向。
房间昏暗，只有两盏应急灯微弱闪烁。
类似观察台的银色展台边缘，流淌着殷红的血迹，血珠一滴滴坠落，激起微微的涟漪。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微光，随着视线向上移动，一抹瑰丽的蓝色进入视野。
李问怔住，准备按下拨号键的手不自觉地停滞。
他本以为会看到什么可怕的生物，没想到暗处的并不是丑陋的怪物，而是再次沉没在黑暗中的美丽鲛人。
他无法判断她是否还活着，因她的头垂下，整个人被钉在金属架子上。
看起来失去了生气，金色的长发如同绸缎般披散，沾染着点点血迹，顺着低垂的脑袋滑落。
透过发丝的间隙，他发现鲛人少女的脖子上套着金属项圈，与她纤细的身形极为不符的粗大锁扣。
狭长的链条将她的肩膀、脖子、手臂捆绑，几乎要勒进她苍白的肌肤中，留下殷红的伤痕。
凯尔渐渐爬上高台，如同向神灵祈祷的信徒，双手合十，朝着那条受过重伤的鲛人求助。
“求您……让我见她一面……”
她的声音恳求却又颤抖，屈膝跪在那条受尽折磨的鱼尾前。
“求您，您想让我作什么都可以。”
鲛人少女当然不会作答。
被染血的金发遮住脸庞，宛如一只折断翅膀的濒死天鹅。
这一幕显得格外吊诡，尤其是凯尔的神情。
似是迷恋，似是痴狂。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捂住自己的脸，轻声说道：“不是我不怪我，我是为了她能好……”
接着，凯尔猛然抬头，手握锋利的刀朝她走去。
“求您，给我吧！”
就在刀刃即将切割到鱼尾的刹那，女人的脸色突变，游身后退，却仍被锁住脖子。
此时，暗中有人趁机悄悄靠近，猛然将她推向一边，只听见“砰”的一声，凯尔从高台跌落，后脑猛撞在地。
李问抓着防爆鞭，庆幸这东西之前落在了地板上。
他急忙回头，发现鲛人少女睁大了眼睛，却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银色的眼眸空洞无神，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