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独臂的中年男士，仍旧保持着文雅的风度，架着细框的金丝眼镜，闻言便对身旁几人说道：“请稍等。”随后，便迅速走向李问。
在场的人中，有人不经意地抬头，目光扫过李问的面孔，但仅停留了一瞬，便继续投入自己的谈话中。
隐约能听到一些关键词，例如交互观察实验。
“请坐。”闻教授的态度比上回友善很多，倒了一杯热水给李问，并邀请他坐到一侧的沙发上，“我听说，你想接管一名人鱼？”
李问点头表示同意，“是的，我注意到她似乎遭受了虐待，因此想询问，是否可以将她的饲养权限转移到我这里。”
闻教授沉吟片刻，似乎长桌那边的讨论声稍微减弱了一些。
李问问道：“这是不行吗？”
“哦，那个问题不大，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闻教授挥了挥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深邃的目光与李问碰触，“放轻松，我们已经见过了。”
李问微微一笑，确实不是第一次见面。
闻教授的态度显得很是宽容，“好吧，你去办理过渡手续，走完必须的程序。”
就这样？难道这还需要特意叫他过来一趟？
李问离开后，办公室里讨论工作的教授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上层领导双手交叠，放下了伪装，盯着离开的男人的背影。
“就是他吗？”闻世宏点头确认。
“他的资料稍后会发给你们。”
几个小时前，上层领导提出要进行一场公开的大规模观察实验，针对诺亚基地最特殊的实验体。
基地已经无法控制这一实验体。短短一个月内，已两次触发四级警报，S区的实验体损伤接近三分之一，有多名生物工程师在意识干扰下自杀自残。
她们无法再承担限制他的后果。
因此，或许是时候冒险一试了。
此时，李问正坐在胶囊电梯里，俯视着逐渐远去的地面，毫不知情地卷入了这场实验之中，连他自己也成了实验体。
……
李问跟随高级助理来到建筑的中层服务台处理相关手续，然后进行了虹膜测试和面部光谱扫描。经过几轮的反复检查，他甚至在疑惑的目光下被抽了一管血，最终完成了一系列复杂的数据录入。
李问按住抽血的地方，问道：“我今天能带她走吗？”
高级助理整理着资料，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今天还不行，我们还有些数据待存档，你得等一下。”
“大概需要多久？”
“一到两天。”
李问又问：“这只实验体属于哪个项目？”
高助沉默了一会儿，耳朵里传来上级的指令。在目光未及的地方，高助冷静地说：“这是由S区的一个饲养员寄养的，她是这一批实验中的残次品，没有价值，也没有攻击性。”
李问愣住，“她没有编号吗？”
“没有。”高助转身对他说，“鲛人非常脆弱，如果你不收养她，按照流程，她很快就会被淘汰，送去销毁中心处决。”
“处死？”李问的声音中带着震惊。
高助面无表情地宣告：“确切地说，毫无价值的残次品，所以要被处死。”
李问静静站着，感到一阵沉重。连人鱼这种难得的观赏生物都差点面临死亡。
他再次确认：“真的没有任何攻击性？”
“是的。”回复他的人肯定地说，“她的上半身类似人类，下半身是鱼尾，无毒且不具攻击条件。”
这些话言之凿凿，更是附上了一份资料，里面清楚地表明没有任何攻击性特征。
高级助理继续忙碌，像一台冷漠的机器。只有在输入资料时，才微微流露出一丝颤抖与不安。
当所有信息输入完成后，她的态度稍显松动，“剩下的就等流程走完，你现在可以先去看看她。”
……
李问没想到自己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这是他第一次进入S区时所见的实验舱，巨大玻璃内散发着深邃的蓝光，宛如被海水的漩涡所吸引。
灯光与影影绰绰，使得广阔的舱体显得空阔无物。
高级助理为他打开了门，却没有陪同进入，而是在外等待。
沿途遇到的安全人员都戴着特殊的护目镜，银色金属和芯片复杂交织在一起。
李问问：“我需要戴这种眼镜吗？”
助理愣了一下，“你不需要。”
并非“无须”，而是“你不用”这个说法让人感觉奇特。
李问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艾琳的话，抵御意识入侵的特殊护目镜，他曾签订过严格的保密协议，私下透露的内容不该质问。
对方似乎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带他进去后便急忙离开，态度有些随意。
李问注视着高助走向隔间，那里似乎是更为精密的实验室。
那么高助戴的眼镜，是为了前往另一处实验室？
李问走向暗房，刚踏入其中，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反锁的声音，几道坚固的金属闸门顿时关闭。
手机在下一秒震动，打开一看，是门外的高助发来的一条信息：“请别担心，锁门是正常步骤。一会儿你出门时发消息给我，我来开门。”
理论上，锁门确实是常规操作。
然而，现在并不是实验时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回响。
角落的摄像头闪烁着微不可查的红光，空间显得无比广阔，带着回声的脚步声仿佛有幽灵跟随，令人心生异样。
甚至周围的光线也显得格外昏暗。
李问逼迫自己压下内心深处的不安，靠近舱体，试图透过幽暗的玻璃舱识别出那道身影，然而毫无所获。
“你在吗？”他大声呼唤。
没有任何回应，空气中只回荡着自己的回声。
这次并未在六边形广场，而是在防守严密的实验舱内，为什么要把这种体型偏小的实验体放到如此庞大的水舱中？
“有人吗？”他重复了几次，仍旧毫无反应。
那位鲛人少女在哪儿？
李问围着大大的玻璃舱转了好几圈，却始终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这种静谧持续到他决定离开时，背后终于传来了动静。
水声——
偏光的鱼尾划过人造海水，唤起风铃般的清脆响声。
李问转过头，这一次，他终于在那个水舱中看到了那道神秘的身影。
柔软的海藻仿似在水中浮动的沙铄，金色的光并非是光，而是那些发丝。
那座美丽的生物展露轮廓，隔着不知多远，向他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