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蛸却显得有些伤心。她低声自语，“瘦……”
“什么？”李问回应。
“阿问，太瘦，不好。”她用触手将他举起，李问惊呼着，几乎失去平衡，紧紧抱住她的臂膀，发现她像是要称量他的重量一样，上下掂量着他。她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更显忧郁，“轻，阿问很轻，不好。”
随后，她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射出扇形的淡淡阴影，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给你……”她的触手伸到他脸旁，满脸真诚。
李问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吃……”她只简单地说。
李问在她清澈的墨绿色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禁张口，满脸错愕。她又将触手递向他唇边，眼神移开，不敢直视他的反应，“吃吧……”
？？这让李问感到惊恐。他猛地推开她，却被她的触手缠住，脚尖几乎无法触地。好在他坐在她的臂膀上，倒也不觉得累。
他后退的动作和满脸的拒绝让小船蛸愣住了，墨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伤心的神情，仿佛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宠物一般无助，“你不要？”
看起来她真的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李问心中疑问重重，但外表仍旧维持着愿意沟通的耐心。他试探性地问，“你知道‘吃’是什么意思吗？”
少女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她那天真可怜的样子，李问几乎要以为她在调侃自己。
“是我把你吃掉吗？像吃小馄饨那样吃掉你？”他指着放在垃圾桶里的打包盒。
少女继续点头，她眼中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为什么？”李问忍不住用阴森的语气威吓她，“吃了的话，你会死。”
她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乎因为他的言辞而窘迫，“会，长出来……”
也就是说她的触手可以再生？这倒是个聪明的回答。李问神情更加严肃，“那我如果全部吃掉你呢？你会死去的那种！”
少女一愣，问道：“吃光，就见不到阿问了吗？”
“吃光了就见不到我了。”李问郑重其事地点头，语气冰冷，“如果你让我吃你的话，我就得全部吃掉，红烧清蒸爆炒，吃不完的放在冰箱里慢慢吃。”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接着，她突然紧紧抱住李问，身体开始颤抖。李问被她勒得喘不过气，心中惊慌，拼命拍打她的胳膊，忍不住咳嗽。
小船蛸慌忙放开他，显得有些后悔，触手也耷拉下来。她抿着嘴，眼睫微微颤动，仿佛在进行某种心理斗争。
她抬头，真诚地问：“阿问，想全部吃掉我？”
“……”李问心中一阵反思，觉得这句话十分不妥。
他的内心似乎出现了问题，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知道小船蛸说的“吃”并非字面意思，她只不过是个刚孵化不到三年的幼崽而已。
即便如此，这并未阻止李问心生恶作剧的冲动，毕竟今天的8号既反常又顽皮。他认真地点头说：“如果你让我吃你的话，我就要全部吃掉，会死的那种。”
这一次，少女没有犹豫，直视着他的眼睛，坚定地点头说：“好。”
“好？”李问有些震惊，“你会死的啊。”
她依然说：“好。”那一脸的心甘情愿令李问困惑不已。
此刻的她似乎还未意识到，在人类社会中，雌性动物甘愿被雄性吃掉意味着什么......
而在自然法则中，往往是后者甘愿为前者献出生命。
不过至少在目的上，殊途同归。
她是高等智慧生物，外形如人，但潜藏着无限的危险。李问下意识地将她视为无害的同类，却忽略了她依然拥有某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你不会在报答那份小馄饨的恩情吧？”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小船蛸显然未能理解他的意思，但她察觉到李问误解了她的心意，这种误解让她感到不安，仿佛自己的真心被忽略了一般。
她再次急切地缠住李问，拉向自己，嘴里念叨，“阿问，我，阿问……”
她想要解释，想让李问感受到自己热烈而深沉的情感，但由于词汇量有限，她难以完整地表述自己的心情。她迫切地靠近，试图用身体的接触来表达那些无处宣泄的爱意。
李问被惊吓到，焦急挣扎，“别闹，松开……”
“哗啦——”
结果在异常的状态下，李问被她拉到了水池中，瞬间浑身湿透。
“8号！”他生气了，“你到底怎么了？”
培育舱的缸体并不深，触手托住他，将他拖出水面。李问一边咳嗽，一边怒视着她，“是不是我最近太溺爱你了？还是你想离开我的实验室？需要我给你找新的饲养员吗？”
“阿问！”她的眼神骤然紧缩，流露出恐惧与愠怒。
李问拍去她缠绕的触手，冷冷说道：“不要碰我！”
这句冷淡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泼下，少女原本微弱的怒火瞬间熄灭，化为哀求般的低语：“阿问……”
李问没有说话，撑着身体猛然一跃，踉跄地从玻璃舱中翻出。8号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饲主离开的身影令她心生恐慌，她急忙想跟上，却被李问用冷冽的语气命令：“回去。”
小船蛸顿时愣住，喃喃道：“阿问。”可李问没有回应。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跟在他身后，却听到饲主那不同于平日的冷漠声音：“别靠近我。”
阿问真的生气了。少女注意到水滴顺着他的衣角滑落，很快在地上聚成一滩。他一定冷得很，抱着自己的胳膊，脱掉了湿透的外套。
内部的衣服相当单薄，他随意抓出一条毛毯裹住身体，坐在沙发上，从头到尾没有看她一眼。
李问抬手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下次会议还有两三个小时，回公寓换洗显然来不及，不如直接开始擦头发，将暖风开到最大，试图烘干。
在他脚旁，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触手阴影。李问一边擦裤子，一边注视着那条触手小心翼翼地蜷缩在小腿附近。
他不禁想到它的主人此刻会显得多么委屈。无奈地，他将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8号，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他克制着情绪问道。
少女抬起头，眼睛慢慢闪亮。她愣愣地望着李问，嘴角抿着，似乎想靠近，但又不敢，“嗯。”
她的模样像个落魄的帝国公主，却并不觉得自己犯了错。李问早已看透了她的伎俩，明白她即便知道错了，下次仍会再犯。
他沉吟片刻，从包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走到她面前，“张嘴。”
8号仍有些迷茫，但身体反应更为迅速，薄薄的唇瓣微微开启。李问便将糖塞入她的口中。
她依旧尝不出任何味道......
但是，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