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见到大安长公主的位置,是在灵渠河畔。吕珠弦带着自己的人前往边境,路过河德,本来不会在这里停留,却是收到了某些消息,于是她带着人在河德城外驻扎,然后孤身带着两三个人进城,在河畔的一个茶肆,见到了楚铭和张沫。

“真乃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张沫感慨道。

大安长公主,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听到她随口吟诵的这首诗,吕珠弦睁大了眼睛:“大康竟有此等诗才!先生为何不参加文会?”

她直接就叫张沫先生,表达对张沫的尊敬。

“长公主过奖了,不过是见到长公主的美貌,随口吟诵,发自真心,却不能成诗,只能算是妙手偶得,如何参加文会?”张沫说着,侧身,把身位让给楚铭,她是楚铭的手下或者门客——怎么形容都可以,不能抢了楚铭的风头。

注意到张沫的动作,长公主的目光落到了楚铭身上。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的眼睛更加明亮:“这位便是楚公子?真是仪表堂堂!颇有男儿气概!武功定然不弱!”

……我是想要冒充读书人来着……

“在下的确是会一些武艺。长公主真乃慧眼识人。”楚铭谦逊的说。

长公主抚掌大喜:“好!孔武有力却又不失礼仪,楚公子有圣人之姿!不知在此约见我,寓意何为?”

“恕在下冒昧——在下听闻长公主之事,心有不忿,日夜难安,便决定助长公主一臂之力!”

“哦?”对于有人说到自己的伤心事,长公主看起来并不在意,“楚公子愿随我征战否?以楚公子之姿,最差也能领百户!”

一户人的标配是三个人。百户也就是三百人。换言之,她觉得楚铭哪怕是最差的情况,也能够带三百人的小团队。

这已经是相当高的评价,毕竟她才是第一次和楚铭见面。

“长公主手下不乏豪杰,更有女帝陛下相助,并不缺乏强悍的将领。”楚铭说着提前和张沫商量好的台词,“我乃河德一商人,现在算是河德数一数二的粮商,愿以微薄之力,为长公主转运粮食,负责长公主部分的后勤。”

“哦?”

要知道,按理说长公主的后勤现在女帝还管,但等她打下来大安一些领地之后,这个事情就要她自己来管了,刚刚打下来的时候,毫无疑问会是最为艰难的事情,毕竟大安的军团战力长公主很清楚,那些人哪怕是战败,多半也是竖壁清野,可能到时候都找不到一粒粮食。

在创业初期的后勤保障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她最近正在为此而忧心:“楚公子高义!却不知公子……想要什么?”

她把楚公子的“楚”字去掉,以彰显自己的亲近之意,换言之,是想要听一听楚铭的条件。

“我可以用成本价来售卖给公主粮食,不过,如公主所知,我是一个商人,也有好几百号人要养活,为公主效力,自然也取得回报。否则,我也没办法和相信我的人交代,毕竟为大军转运粮食,也有很大的风险,算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长公主喝了一口茶,她等待着楚铭开条件。

“如果我说想要之后长公主领地内的所有粮食专卖权……”看着战公主瞬间脸黑,楚铭立刻改口,“这当然是不现实的。不过我想,一城之地,如何?”

长公主脸上的阴翳立刻消失,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城之地?若是我出国则战败,一战也不胜,一城也拿不下来,公子不是亏了?”

“姑且不论做生意就没有稳赚的买卖,我可不觉得公主是蠢人。”楚铭看看而谈,“公主若是蠢人,那就不会来到大康,然后借助女帝陛下的力量,反攻大安,既然公主不是蠢人,那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此言大善!我允你!哪怕我彼时只有一城之力,也将这个城的生意全都交给你!”

长公主是个有魄力的任务,她于是对着楚铭伸出手。

楚铭也伸出手。

两手碰在一起,发出“啪”的一声。

两人在灵渠边上击掌为誓,立下了古老的契约——当然这种仪式具备一定的神圣性,却不具备强制的约束力。

他们同时立下了“契”。这个时代的契,和张沫原来世界的合同有些区别,更加偏向于实物,类似于虎符的行事,像是他们这种身份的,是以一块玉璧作为“契”。当然,这种玉不算是好玉,却也能够长久保存。

契的内容两人用石刀雕刻在玉璧上——这也是两人都有功夫在身才能做到的事情。

算是等级很高的契约了。

整个过程中,张沫表现得很老实,除开最初的两句诗,她竟然什么都没说。等到商谈结束之后,她和楚铭走在灵渠边上。

“如今契约定下,我们可以比他们稍微慢一些,慢个一到两周,毕竟如今的后勤还是女帝在出力,路线我已经规划好了,只看到时候情况的发展。最初一战的结果很重要。”张沫和楚铭聊着相关的问,“不过,那长公主有天冥子跟着,想来要赢并不难。”

刚才跟着长公主的人里,就有天冥子,不过张沫不确定天冥子到底是忠诚于女帝还是忠诚于长公主,但她必须要承认的是,天冥子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

“此人精通天文地理数术,内政能力虽然一般,但善用奇招,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容易出奇制胜。有他助力,长公主想要赢下那么几场不是困难的事情,难的事情是各种事物的处理,我们今日和长公主立下契约,以备将来。可以在长公主那里混一点官职。”

她是楚铭的幕后黑手,同时,她又打算让楚铭成为长公主的幕后黑手。扶持长公主势力,到时候如果能够把长公主的势力吞下,立国之基也就有了,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张沫反思了过去的错误,俗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自己改革不能成功的理由当然是有社会生产力不足的缘故,却也小看了一个已经建立多年体制的“历史惯性”。

如此,若是不以“幸、福、安、康”四国为本,而是以一小国的方式立国,或许就能够克服这种历史惯性,盘子小就意味着好转向。说不定能够小范围的取得成果,只不过届时和楚铭之间的关系,或许又会发生变化。

长公主的故事诚然很凄惨,不过张沫可没有那么多为长公主生长正义之心,说到底,她长公主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在政坛上混的哪有什么好人?

张沫的怜悯和爱心只留给天下苍生和百姓,但这个苍生百姓,有些时候她都不会具体到某个个体。毕竟,一旦具体到个体,百姓苍生就不那么令人怜爱,而是暴露出种种缺点,甚至让人讨厌。

所以张沫在从政的生涯中,她没有做过很多官吏都做过的事情——譬如说断案,为百姓主持攻公道……她自己是没有真正做过这样子事情的。

她只管政治上的事情。譬如说这个人不太听话,这个人对皇帝的名声有映象,这个人有政绩……进行官员的处理和任免,然后就是政策上的改进。哪怕和女帝微服私访的时候,有些女帝都看不过去的事情,她也不太会表态,只是静默的支持女帝去做事情。

所以她倒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她只是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政治抱负,她想要让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的景象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为此,她没有时间消耗到很具体的事情上去。办一个案子的时间,她可以抄三个政敌的家。以确保自己政令的通行。

不过,眼下确实她做很多具体事务的机会——毕竟现在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什么宏观调控之类的事情,只能具体到一件件事情上去落实。

她最近还感觉意外的充实。

譬如说做菜这个,她其实亲手做菜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自从自己教会了府内的洪伯等人做菜,教会了宫廷的厨子做菜,她就没有下过厨了。又譬如说帮楚铭谋划,算账,教导丫鬟们识字,教导楚铭的家丁冶炼。

种种事情,都是她很久没有亲自去做的了。

她感觉她在重新认识自己。

“张姑娘,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互之间换一个称呼,用姑娘或者公子这类称呼,不觉得显得生疏了吗?”

楚铭突然之间这么说。

张沫一眼就看出来楚铭是什么心思,这人肯定是找哪个女孩子问了这个问题,所以打算从这方面入手拉近关心。

“公子希望我怎么叫你?嗯——类似于老板和主公之类的称呼?”

楚铭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这岂不是比公子还要生疏?”

“那公子莫不是还想要我叫你夫君或者相公不成?”

“这个不错。”

“公子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是觉得我不会生气吗?”张沫白了楚铭一眼,“我是对公子太友好了!才让公子连礼仪廉耻都不要了!”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是楚铭的确是没有从张沫这里感觉到半点生气的意思,她给楚铭的感觉甚至有点像是撒娇……

清醒一点,楚铭!这样想也未免太自欺欺人了!

“我还是觉得公子比较合适——不过,公子总叫我张姑娘,的确是显得生分,公子打算如何叫我?”

“你觉得沫儿如何?”

“公子,我真的要生气了。”

最后也只能作罢,楚铭在失恋之后的第一次出击,就宣告了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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