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玟和魏子期面对面落座,不过等待片刻,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被端了上来。

魏子期顿时食指大动,毫无吃像的大快朵颐起来,反倒是荆玟一个男子,吃东西还慢条斯理的。

“子期,你慢些吃,”荆玟好心提醒道:“莫要吃得太急,伤着脾胃。”

魏子期放下碗,瞪了一眼荆玟,道:“你这话说的,咱俩到底谁是医修,怎么你还给我叮嘱上身体健康了?”

“咳咳,”荆玟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又道:“你吃好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你当我是猪啊?这么能吃,”魏子期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忽然有一种自己成了孕妇的怪异感,“先坐会,咱们消消食。”

荆玟点头应下,又看了看那边招呼揽客,却无甚效果的店家,挥手道:

“店家,过来下。”

摊主闻听此言,也放下手中的活,走来殷勤问道:“客官,有什么事么?”

“我想要问问,怎么这郸城一下子变得如此荒凉,”荆玟问道:“北赵毕竟是北方大域,即便这几年收成不好,也不至于如此落魄吧。”

摊主有些迟疑,为难道:“这毕竟是郸城里,您看......”

说着,他便悄悄伸出一只手来,向荆玟暗示。

后者也很识趣,从袖中取出一粒碎银子,交到了摊主手中。

他立刻乐开了花,态度变得比之前还要恭谨百倍,道:

“客官啊,您是不知道,这几日王府下了命令,说是不许百姓聚集,”摊主小心翼翼道:“单独几个人还好,若是三五成群的话......若是让那些军爷发现,小的可吃不了兜着走咧。”

“怎么会如此奇怪?”荆玟想来,一路上他确实见到了许多巡逻的北赵士兵,却只是把他们当作了正常的行为,并没有往深处想。

他道:“那你们这又怎么做生意?那坊市还开不开了?”

“这些却是,小人也难做啊,”那摊主讪讪道:“只是一两天还行,若是再来十天半个月的,小人是真要喝西北风去了。”

魏子期在一旁听见了,也问道:“那既然如此,你们就不知道赵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嗨,客官,听您的口音,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吧?”那摊主依旧挂着十分勉强的笑容,极其市侩道:“另一位客人听起来像是北燕那块的人,对我们这里不是很熟吧?”

魏子期不想废话,索性掏出两粒碎银子来,成色要比荆玟给的还要好得多。

“哎哟,这位客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您了,”摊主立马卑躬屈膝的,恨不得跪下来当场给魏子期磕两个响头,“只是我听说啊,赵王的小儿子夭折了,他请了个法师来作法招魂,不让行人走在街上,是怕阳气太重,吓跑了那孩子的三魂六魄呢。”

闻听此言,魏子期与荆玟对视一眼,皆是面面相觑。

离开了馄饨摊子后,魏子期与荆玟并肩走在街道上,这是郸城的主道,为了容纳车马通行,修建得格外宽敞,可今日却空荡荡的,全无往日车水马龙之景象。

“刚才那人说的话,你怎么看?”魏子期问道。

“装神弄鬼的,”荆玟摇了摇头,又道:“不可信,又不可全不信。”

“你老是整这些虚头八脑的话,”魏子期咧起嘴,拧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鄙夷道:“赶紧给我说清楚!”

“你先松手你先松手!”荆玟吃痛道。

“那你还不快说!”

待魏子期终于肯松手后,荆玟才长松了一口气,说出了他的想法。

“民间的传闻一般都十分离奇,并且众说纷纭,相互之间毫无印证的可能,但真相往往只有一个,所以绝大部分的神话传闻,都可当作空穴来风,置之不理便可。”

荆玟是这么说的,但众所周知,魏子期有着一颗极其好用的大脑,除了某些时候会短路以外,大多数时候都是极其好用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她举一反三道:

“所有的传闻都必须有一个真实的来源,例如一些嫁衣女鬼的故事,那说明也曾经有一名女子死于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婚姻,然后人们在原本的故事基础上不断加工,形成了我们今天知道的故事。”

魏子期接着道:“这便是‘捕风捉影’一词最初的来历,黄沙满遍的地方不会有洪水神话,密林深处也不会有海妖传说,那些云谲波诡的奇异故事,拨丝抽茧、刨根问底起来,也不过是一段普通的过往。”

荆玟仔细思量道:“所以,这段传闻中,赵王的小儿子早夭或许是真的,但法师作法是假的,倒有可能是精通法术的修士。”

魏子期以此类推道:“那么,不让行人多走在路上的理由,大概也是个假的,说不定只是为了其他的目的,例如在路上做手脚,或是掩盖其他的事情。”

“或是如此吧,但真正的真相,必须要我们亲自探查一番。”荆玟点头道,神情若有所思。

魏子期看着他发愣的眼神,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傻愣愣的。”

“这倒是没什么,”荆玟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想,刚才那个人见到我们......不,是见到我们的钱后,实在是太过谦卑了些,说是卑躬屈膝也不为过,我想,若是我们北燕的人,即使再穷、再苦,也不会有如此卑态。”

魏子期想了想,却是不敢苟同,道:

“你想的有些太天真了,没有人生来就喜欢给人下跪,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迫于世间无奈罢了。”

“那为何,我北燕的人就不会如此惺惺作态?”

魏子期极少见荆玟在某件事情上与她起了争执,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意见都是统一的,若有矛盾,那也是极小的、完全可以被置之脑后的,还没有到这次的、几乎是理念之争的情况。

但她知道这不是荆玟的错,所以她也只是耐着心,解释道:

“在北燕,决定一个人社会地位的,往往不是他的财富、他的外貌,而是他的武艺、他能上阵杀死几个魔族人,”魏子期静静道:“但北赵不同,这里没有如北燕一般的边防压力,在这个相对富庶的地方,财力就是一切。”

荆玟没有回答,只是缓下了脚步,侧过头去,静静地倾听着魏子期的话语。

“你可能难以理解,但每个地方在不同的环境下,都发展出了一套独属于那里的生存法则。”

魏子期道:“北燕武德充沛,是因为北方的魔族常年袭扰边境;北赵的人以财为尊,是因为那里较为富庶,人们需要依靠财货生活。”

“但你若是到了安阳,武力、财货,都不重要,因为那里最不缺的就是高手和金钱,”她也同样放缓脚步,目视前方的幽静长路,道:“在那里,只有掌中的权力,才是衡量人唯一的标准。”

荆玟缄默不语,似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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