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朱墙,灿灿牌匾,苏拂尘在那碧玉堂皇的府衙外呆站了好些时候这才上前敲门,这地方是名义上的家,可在苏拂尘心里,不过就只是个栖身之处。

门被缓缓拉开,老管家探头出来见到苏拂尘怔了会这才快步朝正厅跑去,不忘嚷嚷:“丞相,三小姐回府了。”

不过就是丞相流连烟花之地与青楼女子所出之子,苏拂尘自知一家老小不可能泪眼婆娑地出来相迎,莫要言语攻击便是万幸。

“哟,这回来的是谁啊?几月不见,还真想不起来了。”进正厅的时候一家人都在似乎是津津乐道着什么事情,苏拂尘这么冷不丁地出现倒是有煞风景,自然大娘便毫不避讳地放冷刀。她也不理会,只是走到苏丞相面前径直跪下:“爹爹,我要嫁给太子。”

“哟,这小麻雀也想着要攀上枝头变凤凰呢。”她并不理会大姐苏青瑶的冷眼嘲讽,依旧看着太师椅上坐的那人,坚定地重复:“爹爹,我要嫁给太子。”

“为什么?”许久,苏丞相开口。

“你舍得大姐二姐嫁给太子吗?”只一句,苏丞相变了脸色,眯着精明的双目仔细打量着底下跪着的三女儿。

这是他和青楼女子所出,生母去世后才接到苏府,从小到大都未受过疼爱平日里也鲜少与她见面,就连平日里府中上下对她的欺负他也心知肚明,只是不想去管罢了。

而如今看,她似乎比想象中的聪明多了。

“爹爹,你听她这话……”

“好,我答应你。”语罢,他并不理会其他人的瞠目结舌与不满,自顾自地离开了大厅。苏拂尘跪于厅中,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她不在意耳旁的冷言冷语,只是她突然有些害怕,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那日,她捧着街外买的糯米圆子本想给子砚尝尝,却意外在房外听到有人与他交谈。她听到那人让子砚回去选秀的事情以及清晰地喊了一声。

太子。

他是太子。他的全名叫默子砚

就像她是丞相的女儿一样。两人都互相隐瞒了身份,愉快地度过了一段无知却又欢乐的时光。

*

“太子,等下出来的第三位秀女,便是您的正妃。”宫女在墨子砚耳畔轻道,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既然早就定好了,又为何要我来?”

“太子莫生气,皇后娘娘说了,侧妃由您亲自挑选。”墨子砚懒得跟宫女置气,只是拿了旁边秀女名单粗瞟了一眼。苏丞相之女。

只是看到这几字他便把名单重重朝桌上一摔,他与这苏老贼向来政见不和,竟然还想敢把女儿送入宫中,果然居心叵测?

他便偏偏要看看是刻薄的苏青瑶还是虚荣的苏青蕴。

前面两位虽是匆匆看过,但不免能发现她们昂头挺胸不放过每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到了第三位,她却埋着头,身子缩得小小一个,好像有些害怕的模样。

“抬起头来。”对方身形未动,他又重复了遍,语气中带着愠怒:“我让你抬起头来。”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熟悉的眉目、脸庞,那分明是……墨子砚怕是认错来人的面,可最终他翻开名单,却证实了自己没有认错,那便是苏拂尘,苏拂尘。

丝毫没有重见故人的喜悦,愤怒一瞬间积满了全身。原来她们的相遇同行,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预谋在先,只是为了现在的场景铺路。

呵,这一路的虚情假意,他那掏心窝子的真诚,在她眼里该是多可笑。

苏老贼也是聪明,特意还藏了个女儿,才能把一切进行的那么顺利。

苏拂尘悄悄看他,眼里难以隐藏的钦慕情愫。

他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配深棕花纹的袍子,正襟危坐在椅上,神情严肃,意气风发,好看得不像话。

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中,苏拂尘读到了毫不遮掩的厌恶。

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做错了。

可喜欢就是如此,即使痛彻骨,也不愿放手。

大婚,鲜红嫁衣,灯光如豆。

红色喜帕下一双脚驻足于前。

他来了。

“太子爷您可算来了,快同太子妃喝了这杯合欢……”喜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墨子砚冷眼下赶了出去。一时间屋中的人都知趣地退了出去,空气整个安静又凝重。

拂尘透过喜帕隐隐约约地看去,他一身红衣坐在凳上,手中似乎拿着些什么,认真地把玩着。

“合欢酒。何来的欢?”墨子砚冷笑了声,把手中的白瓷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不也一样?”不同于他的暴怒,苏拂尘安静地坐在那处,面被喜帕遮掩着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我告诉你,苏拂尘我不会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所以你也别指望你那贼父的阴谋会得逞。”

对方沉默了片刻,当墨子砚以为她不再开口时,却又听到她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文德馨。”

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墨子砚震惊了,而苏拂尘的心,痛得便要滴血了。

文德馨,人如其名。文德双馨。

她和墨子砚的相识,也还得谢谢苏拂尘的捣乱。

那日,两人本于集市觅美食,无意听到街角一处府中传来阵阵优雅的古筝乐声,墨子砚虽是欣赏但也只是出于心上欣赏,若不是她调皮地拉着墨子砚上了房顶去偷看弹琴之人,也不会让两人相见。

弹琴的女子估摸二八年华,粉衣罗衫裙,三千青丝随意地绾起,十指纤纤游走于古筝间谱出动人之曲,远远看去她隐在一片碧色中美得像一幅画。

“日后我的妻子也定要是这样,知书达理,优雅美丽。” “你喜欢她吗?”尚未听到回答,两人便被府中的家丁发现五花大绑地给带了进去。

“慢着,你们绑的是何人?”

偷看小姐,两人一进去定是少不了顿皮肉之苦,巧在被文德馨碰见救了一命。

“小姐,这两人好大的胆子,刚在墙院外偷看你,定没怀好心。”

文德馨拧着眉头看着两人,像是打量什么,苏拂尘想开口解释,旁边已传来不卑不亢的声音:“小姐,请勿担忧,我们并不是好色之徒,只因小姐所弹的红豆思太过动人,一时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哦?你竟知我弹得是红豆思。”文德馨蓦地高兴起来,似是找到了知音。

便让家仆放了两人开始煮茶相谈,文德馨不像一般的小家碧玉,易害羞不敢于男子相谈,她善谈行为举止又落落大方,巧笑盼兮间又不失江南女子的温婉与柔美。

两人从古琴材质谈到茶艺再到诗词字画,聊到了忘我境界,若不是天色已晚怕是还得说上好些时候。

可怜苏拂尘虽是丞相之女,但从小被放养什么女孩子家的事情她都不懂,愣是呆坐了一下午喝了一肚子茶,末了她不满地留了一句,这茶有什么好喝的,涩涩的。

“傻弟弟,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呢。德馨小姐泡的茶真的不错。”

德馨小姐。

这才多久,称呼都改了。苏拂尘眉目一拧,不满地鼓起腮帮子。子砚瞧见了,只是笑她小孩子心性。

昏暗的烛光下,子砚眼里斑驳的有些光影,他牙关紧咬:“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嫁给我?”

苏拂尘苦笑,竟是回答不出只言片语。此刻,知道或不知道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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