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听见对面这不要脸的老妖怪，觍着脸说自己“也就”三千多岁，她的表情管理却严重失控，脸都抽抽了。
她爹才一千多岁，
在家族里已属于德高望重。
淮清倒好，比她爸妈加起来都大。
好半晌，箩栗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三千多……那到底是三千几啊？”
她又不傻。
淮清一听就是试图抹掉零头。
三千九百九十九，那也叫三千多。
淮清更不情愿了，艳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负隅顽抗的神情，要是别人敢这么逼问她，她早就直接露出狰狞原身，一口把对方咬个半残。
但对面是箩栗。
是她还没哄到手的老婆。
淮清不敢。
她眼神飘忽地看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火，顾左右而言她，“我记得这里有个面铺味道不错，你想去吃夜宵吗？”
箩栗不想吃。
她严肃着脸，又戳了戳淮清的手臂，“别耍赖，你不说，我就默认你三千九百九。”
淮清身子一僵。
那跟四千有什么区别。
她僵硬地转过头来，面对箩栗审视的视线，终于还是不情不愿交代了。
“三千九百岁，”淮清低声道，“零头是真不记得了，出生没几年，我父母就都不在了，没人告诉我确切年龄。”
她也不是卖惨，脸上神色淡淡。
在她出生的时代，无父无母的妖怪多了去了，她还能被母亲照拂一阵子，已经算是幸运了。
但她对自己的身世不在意，眼神却似有似无地死盯着箩栗的神情，看她有没有流露出畏惧或者逃避。
虽然妖界对年龄不在意。
但是像箩栗这些新时代出生的小妖怪，很多对她们这些远古时的大妖是有惧怕和偏见的。
觉得她们粗蛮，野性，保有着战场上留下来的残忍，一言不合甚至连伴侣也会咬死，吞吃入腹。
淮清不否认，她生活的几千年前，确实是这么个世道。
可她是蛇和木精的杂交，传承给她的血脉，让她一生只择一个伴侣。
她很想跟箩栗辩解两句，说自己并没有古时其她大妖那么凶暴，她不吃伴侣，不乱搞，也不家暴。
但再一想，从前死在她手里的妖怪和修士却也不少，虽说都是情有可原，说一句杀孽重却也算不冤枉。
而箩栗这清清白白，温室里养出来的小兔子，却是连血都没怎么见过。
她们两个在一起，属实是不太般配。
她便又闭嘴了，白皙精致的脸笼看不清表情，但看起来还是年轻貌美的，箩栗还能感受到她露出的低落。
低落什么，自己一个还没有她零头大的小草被老牛啃了，
箩栗觉得淮清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是不是因为预设了三千九百九，听见淮清说是三千五，她居然诡异地觉得有点欣慰。
也不过就大了个三千多岁…
箩栗再看看对面淮清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绷着脸不知道跟谁较劲，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还会失落？”箩栗有些稀奇。
她倒是想得挺开，虽然她的妖族身份证没成年，可是她已然是人类的青年模样，拥有独立的思维和责任能力。
她就算喜欢了一个三千多，可以给她当祖宗的妖怪，谁又管得了她。
她也猜得到，淮清一个妖怪，无父无母，能从三千多年前存活至今，绝非善类。
可那又怎样呢。
淮清从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天起，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她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淮清的脸，微风里，挂在树上的灯笼随风摇动，妖火也跟着摇摇晃晃。
底下传来妖怪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还有谁家小孩子哭闹的声音。
虽是妖市，但这烟火气与寻常人间也没什么区别。
“三千多也没什么，挺好的，”箩栗对淮清笑了笑，“粉丝才在乎你是二十三还是二十四，我又不在乎。”
淮清感受着箩栗温热的掌心。
她握住了箩栗的手。
蛇类明明应该喜欢阴冷的环境，可她却十分喜欢箩栗手心的温度。
她听见箩栗说不在乎，耐心揣测了几分，觉得像是真话，心里又高兴起来。
但她盯着箩栗那双雾蓝色的眼睛，还有点不甘心，又哑声问，“你不在乎年龄，那在乎什么？”
箩栗被问住了。
她的手背被淮清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带着点儿微妙的痒意，连她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她在乎什么？
箩栗想，她在乎的，当然是……淮清是否也喜欢她。
淮清想的也是，箩栗说出在乎她。
不过箩栗没有说出来，她把手从淮清掌心里抽出来，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没什么在乎的，”她转移了视线，“你不是要带我逛妖市吗，再不下去，妖市都快关门了。”
淮清深深地望了箩栗一眼。
撒谎。
毕竟是在她手里养过一阵子的孩子，撒谎的样子，她再熟悉不过。
但她也没戳破，而是一把抱住箩栗，又带着她从树上飞了下去。
“好，逛妖市去。”
箩栗难得来一次这种古老的妖市，看什么都好奇。
她从一个店铺跑到另一个店铺，买了一堆的东西，有她自己要用的，还有给家里买的礼物。
但这里结账只能用妖族的货币，她身上没有这么多钱，还得先跟淮清借。
箩栗有点不好意思。
作为一个小富二代，她还没跟人借过钱呢。
她害臊地扯了扯淮清的衣服，小声道，“我回去就还你。”
因为都在人类社会生活，她现在身上都是人类的卡。
淮清当然有钱得很。
她的储物袋里，光是金子搬出来都能砸死刚才那条银龙。
可她偏要为难箩栗。
她晃了晃自己的钱袋子，“借你可以，怎么谢我？”
箩栗不知道。
她嗫嚅道，“我给你算利息行吗……”
淮清轻嗤了一声，“你觉得我缺钱吗？”
显然不缺。
箩栗更为难了，“那你想要什么？”
她也没什么好给淮清的。
除了钱就剩劳动还债了，但上次的鳞片护理她记忆犹新，她不敢提。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上还举着一个栗子糕，只是外头包着的栗子做成的皮，里面包的却不是栗子，而是草莓和车厘子制成的果酱夹心，据卖家说美容养颜，健胃消食～
箩栗本来就是个小臭美妖，又在娱乐圈打工，二话不说就去买了一盒。
现在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还已经被她咬了一半。
淮清盯着她看了会儿，低下头，把这最后一半的栗子糕咬走了。
“就用这栗子当利息吧。”
淮清几口就把那梅花糕吞了，又把自己的钱袋子扔给了箩栗。
箩栗捧着那钱袋，脸都涨红了，强调道，“那栗子糕我吃过了。”
淮清满不在意地看她，“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吃啊啊啊啊啊！
你的洁癖呢！
而且淮清说出栗子的时候直勾勾盯着
箩栗脑袋都乱糟糟的，脑袋都快冒出蒸汽了。
但看淮清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终究还是无话可说，拿着淮清的钱袋子就去付账了。
付完账，她想把钱袋子还给淮清，淮清却没要。
淮清一手牵着她，一手帮箩栗把买来的货物都装进储物袋里。
“给你了，看上什么直接买吧。”淮清不在意道，口吻很像个暴发户，“反正我钱多。”
箩栗想了想，反正她也会还给淮清，也没矫情地推来推去。
手里有了钱，她底气更足了，在妖市里穿梭来穿梭去，看这也想买，看那也想买，小孩子逛集市一样快乐。
淮清就慢悠悠跟在她后面，随时准备好了帮她拎东西。
那坐在树上的银龙抽着烟袋，出色的视力让她能把整个妖市尽收眼底。
她远远看见了这一幕，咦额了一声，满脸嫌弃。
没救了。
银龙摇了摇头，心想，这还没娶进门就这么妻奴，真要结契了，淮清还不得给那小猫咪当孙子。
啧啧，要不说现在就是堕落呢。
这些上古大妖，说起来也都是跺一跺脚能震三震的存在，现在如今却都被一个个年幼的小妖怪，甚至是人类给收服了，说出去都丢人。
但她这样想，眼睛里却氤氲出笑意，映着金色的满月，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妖市要一直营业到天亮。
箩栗买的东西，把储物袋都塞得满满当当，她才终于坐下来跟淮清吃夜宵。
吃的就是刚才淮清说的那家面铺。
老板是个猫妖，白色的长发，高冷得像天山雪，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却在小店里忙忙碌碌做吃食，手下不是梅花棋谱，而是油盐酱醋。
淮清偷偷跟箩栗咬耳朵。
“那老银龙还追过这猫妖，但她向来是个渣渣，发现猫妖是个认真的妖怪，要家庭要负责那种，她就火速溜了。结果这猫妖硬是追来了月影妖市，两个人拉拉扯扯几百年了。”
嚯？
箩栗竖起耳朵，因为八卦眼睛放光，但是面上又要端着，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那银龙喜不喜欢她啊？”她拿菜单挡着脸，也偷偷问淮清。
“谁知道呢。”淮清漠不关心，又不是她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