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北域的战报递到。”老太监将呈送了一路的密信递到案台前,而那端的人,也罢笔抬眸,接过了这封信。
若是脱下了那一身龙袍,他看起来就与普通的中年人无异。
他就是昭齐的一国之君,田行之。
“是朱将军送来的吗?”他问道。
“臣不知。”老太监作着低眉顺眼的态度,老实答道。
天子取过案台上的一把金刀子,小心翼翼地裁开信封的封蜡,将那张纸取了出来。
是一张白纸,至少看起来是。
见此,天子却没有感到半分奇怪,而是用手轻点信纸,将独属于自己的那一缕灵力注入其中。
很快,那一张白纸上也渐渐地泛起了黑字。
他细细地读完了整封信,绝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字。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信来,对着身旁从始至终都弯腰俯身的老太监,问道:“国师睡了么?”
老太监立即答道:“国师这几日身体不适,今午请了太医开方子,国师吃过就睡了。”
“去吧,”天子挥挥手,带着轻巧,而又不容置疑的命令道:“请他过来。”
老太监没有替国师推脱,只是应了一声,立即便转身离去。
片刻后,国师到了。
那是一个老态龙钟的白胡子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血色,这样凉爽的晚风中,他裹着一件厚厚的紫色大氅,手扶拐杖,还有一个随行的小太监搀扶。
病态之中被人唤醒,任谁都不好受,只是想到皇帝陛下遇到了如此紧急的事,他也不由得打起精神来。
“臣,上官凤海,拜见陛下。”
国师作势要跪下行礼,果不其然,天子免了他的礼,传人赐座温茶。
不需要一个眼神,当国师放下茶盏时,整个澄宇殿,便只剩下了他和天子二人。
“陛下,如此深夜,您寻臣来,究竟有何事?”他迫不及待问道。
“国师请看,这是北域前线传来的战报,”天子面露喜色,将信纸递给国师,道:“辛大剑仙力战魔族两位五阶而不败,杀死了魔族实力最强的大将军,还重伤魔君,而代价只是区区重伤和丢掉了一支几千人的部队。”
“如此收获,甚好,”国师点头称赞,又接着往下看:“朱子明竟然杀了这么多的魔族将领?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他,那几位军机大臣恳请请他出山,也不无道理。”
“哎,”没想到,天子闻听此言,却是长叹一声:“你且接着往下看。”
国师皱眉,接着往下看,但在看到某个熟悉的名字,不,是熟悉的姓时,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荆玟?这莫非是荆家的子弟?”
“何止?”天子龙颜不悦道:“他就是当年那个荆镶玉的儿子!”
国师紧眉酝酿了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骂声,道:
“不知死活!”
可不就是不知死活?杀他父母,毁他宗族,留了他一条性命,他如今还在人间蹦跶,这不是一种挑衅、一种活腻歪了,还能是什么?
“朱子明敢向朕提要求,说要快些让这个荆家的人继承荆镶玉的北燕王之位,国师,你怎么看?”
国师沉吟许久,悠悠道:“就随他去吧,如今朱子明得胜归来,正是如意中天之时。欲求死者,泰山难阻,纵他,也是治他!”
他接着道:“至于那荆玟家小子,也随他去吧,北燕苦寒之地,挤不出多少油水来,前年还抽派了不少随军民夫,我料他也是个毛头小子,怎能治好这北燕顽疾?”
“国师说得对,”天子微微颔首,“北燕之地,本就不在我们掌控之中,去也便去吧,能让燕、赵之地,相互牵制,也是极好的。”
国师点头,又补充道:“若是陛下还不放心,那就立几个名目,徭役也好、税款也好,好好治治那北燕之地,况且,那荆家小子还要随朱子明入京领赏受封,由臣先见他一面,倒也不迟。”
“如此,甚好。”天子满意道,片刻后又想了想,接着问道:“对了,西南那边的贼寇,有消息了吗?”
“暂且没有,”国师答道:“自从他们夺下定离城后,整体都安静了些,王将军正打算招降他们,据汇报,贼人有两个小首领已经动心了。”
“不错,”难得喜事连连,天子的愁眉也渐渐舒展,他想起了什么,又对着国师问道:“信里还提到,神殿的两位大神官和我们起了冲突,杀了万道学宫的几个学生,还重伤了两位君子,此事,你怎么看?”
“神殿所图甚大,陛下当多多提防,”国师道:“至于万道学宫那边,由着他们去和神殿耗着,也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
“这倒也是,”天子点点头,道:“冷文泽那个老王八犊子,整日缩在学宫不露头,这一次大动干戈,想必定有所图,国师,你说这是为何?”
“学宫的二君子,素来以卦术闻名,不过而立之年,就有着四阶的修为,属实令人震惊,若是他算出了些什么,那学宫的举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看你,尽说些废话,”天子叹了口气,接着道:“万道学宫要做什么,我是猜不到了,但国师,你也是四阶的卦道巨擎,你还能替我,算上几卦呢?”
闻听此言,国师上官凤海长跪在地,切声道:“臣,定报陛下结草衔环之恩。”
天子田行之这次没有劝阻,只是请人搀扶,随后一路送行,直到上官凤海离开了澄宇殿。
“陛下,这夜凉,您快披件衣服吧。”老太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又钻了出来,将一件大氅递上。
田行之由老太监服侍穿上,忽然发现衣服角落绣着一朵荷花。
“这是谁绣的?”他捻起衣角,看着上面那朵鲜艳欲滴的荷花,赞赏道:“绣得不错,朕有赏,是哪位宫女、娘娘作的?”
“回禀陛下,”老太监微微低头,道:“是秀莲宫的魏淑妃。”
可没想到,本来欢心的田行之,在听到老太监的话后,不用别人帮忙,自己就将那件大氅脱下,狠狠地甩在了地上,龙颜大怒道:“魏、魏、魏,还是魏,该死的魏家,究竟往朕的后宫里塞了几个姓魏的?他们魏家的女儿,就那么贱,整天往朕的后宫里跑么?”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太监连忙跪倒在地,使劲地磕自己的脑袋:“陛下莫动肝火,保重龙体才是万万要紧的事!”
发完这一通脾气,田行之也安静了下来,他走到澄宇殿的门口,坐在了那台阶之上。
“你说,魏家究竟想要什么?”他悠悠道。
老太监只是在一旁低眉顺眼,答道:“臣不知。”
“你不知道也好,若是连你都知道了,我还能怎么办呢?”他看着漫天的星辰,又看着宫殿的琉璃玉瓦,不由得感叹道:“魏家,你还是不肯放下你的野心吗?连我这最后一个位子,也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