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陈柯表明心意后，那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再加上时间过于漫长，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所以只要陈柯在的时间里，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而他不在时，我也总是想起他，想要依偎在他身边，然后什么也不做。
我仍是有一点对不起陈柯的，关于孩子这事。
我跟他商量过，现在这种情况，若是想要生下个小孩，那么大部分时间里，孩子只能跟我在一起，孩子不能经常见到陈柯。
而且以我的寿命，恐怕又要经历一场别离，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与陈柯交流了之后，他也认同了这个决定。
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不再生离，不再死别。
因为有一个人总是在身边，所以接近千年的流浪，我并未觉得孤单，反而觉得家就在身边。
千年的流浪里，我几乎去遍了，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从森林到沙漠，从高山到大海，从宫殿到教堂，见过无数不同的人们。
原本我觉得时间的更替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历史的一次又一次轮回。
可近百年来世界改变了，那些沉寂在地下深处的金属钢铁获得新生，钢铁的造物开始在大地上震动，千年来人类轮回往复的生活发生了变动。
我发现原来一直了解的世界将是多么小的一角啊。
就像那个古希腊学者说的，人获得知识的过程就像在一个无限的平面扩展一个圆，当你拥有的知识越多，圆的面积越大时，那么圆的边缘也就是所接触到的灰色部分就越大，也就是你知道的愈多就愈会明白自己的无知。
就像我也像海绵一样吸收着，那些学者研究记录的知识，即使我拥有着漫长的时光，可仍觉得有些吃力。
世间从不缺少天才，但更不缺少的就是资质平庸的人。
对于做不到的事实在不能勉强，可我想也许知道得更多，或许就能拯救陈柯的父亲了，就能拯救一场悲剧，拯救那时的陈柯。
沧海桑田的变化，并不需要千年之久，当今这片北方的土地一些人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一些却好像更糟糕了。
更重要的是，当他们意识到这些钢铁的造物、炸裂的火花可以作为武器时，从古至今最惨烈的战争来临。
我本该早点想到的，然而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所能做的事情大概就是救治那些因战争受伤的人们，漫长的时间里，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我确实可以算是合格的医生了。
更重要的是我那阔别近几百年的家乡，在炮火的冲击下支离破碎，虽然大宋早已覆灭，但华夏民族的悠久血脉从未遗失。
于是我返回了家乡。
那是一段灰色的时光，比六百年前的大宋更为悲惨，山河破碎，家破人亡，我经历的太多了。
抱着也许就这样灭亡的想法，尽力地做得最后的努力，然而熬过了那些艰难的时间，我仿佛看见晨曦。
终于在一百多年的艰苦奋斗后我看到了成功的曙光，再加上陈柯跟我讲述那些历史，我对未来开始抱有希望。
我见证了一个崭新国家的建立，见证了它日新月异的发展。
多么漫长的旅途，我看见了高楼大厦的建立，看见了科技的发展，我知道离陈柯的时代越来越近了。
我由衷地为当今人民的生活变得愈来愈好而高兴。
就这样，我在华夏游荡着到达了2024年。
当我享受着现代的生活，却见到了老年的他，或者说行将就木的陈柯。
平时见到的他虽已然老态，却远远没达到半只脚进入坟墓的程度。
眼前的陈柯佝偻着背，只比我高上了一点，皮肤皱巴巴的，但眼神依然精神。
“陈柯？是你吗？你怎么这么老了？”
“是我啊，小家伙终于见到你了。”
他用嘶哑的嗓音说，语气有点落寞。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差点比我还矮了。”
我用手抵头比着高度平移到他的脖子，顺势摸了摸他皱巴巴的脸颊。
“我已经油尽灯枯了，但当初的我还活着，我只是到达了人生最后的时间，所以想来看看你。”
他握住了我的手腕，端详着我，陈柯成为一个慈祥的老人啦。
“以前的你还会在穿越过来吗？”
“当然，你要好好珍惜还那么帅的我。”
果然，陈柯还是那个样子。
“好好好，我去找那个帅的你了，可不管你了。”
我坏笑地看着他。
“就知道找帅哥是吧，我不要你了。”
陈柯故作生气地扭头，他的心思我都懂。
“嘿嘿。”
“又开始傻笑了。”
陈柯盯着我，生闷气的表情维持不住了，用他那仿佛破了洞的喉咙发笑。
“那你珍惜从前的我吧。”
笑完陈柯对我说。
“怎么了？”
“那个我也待不了多久了。”
听完，我忍不住有点忧虑。
“为什么？”
“因为我快出生了，同一个时空只能存在一个我，所以我出生了之后，以前的我也回不到这个时空了。”
“这样吗……”
我突然感到有点失落。
“没关系，记得找小时候的我玩啊。”
“会的，我就趁着你还没有我高的时候狠狠欺负你。”
陈柯哑然失笑。
“这算是我欺负你那么久得的报应吗？”
“欺负什么……”
我老脸一红，竟不知回应。
还没等我憋出话来，老头陈柯的咳嗽声先响起，连绵不断。
我轻拍陈柯的后背，有些担心。
“你没事吧？”
“咳……没事，我坐一会儿。”
我扶着陈柯，他颤颤巍巍地坐到沙发上。
陈柯不再咳嗽了，也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还在望着我。
“怎么啦？”
“你好看，多看你一会儿。”
我坐在陈柯身边，默不作声。
陈柯很安静地看着我，我都有点困倦了，却听他突然说话。
“好困，我想睡一会儿……”
陈柯缓缓闭上了双眼，现在是他靠在我肩上。
他睡着了，并且永远不会醒来。
即使亲眼见证他的沉睡，我无法认同他的消亡，我只是瞥见了结尾的一部分，而之后我还会和陈柯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