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绷紧,转身就跑,那个巨型生物也迈动的狭长坚硬的节肢紧追不舍。
“哒哒哒哒哒……”
坚硬甲壳碰触地面的声音清脆密集,每一声都敲击在李问心上。
人类的双腿是无法与八条长足的节肢类生物比较的,很快,李问就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强,气喘不匀,过度消耗体力使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逃生通道被人恶意用破碎的金属门板挡住,S区的大门也被怪异又庞大的身影占领,他只能被迫寻找别的求生路线。
可跑动的脚步声不止吸引了海蛛蟹,似乎还引来了别的东西。
李问跑过转角,咬牙将自己的鞋子奋力扔向远处,鞋跟撞击地面发生的动静吸引了尾随的生物,它们骤然朝那个方向跑去,李问趁机转身就跑。
脱掉鞋子脚步声的确小了很多,然而属于人类不堪一击的皮肤踩在玻璃碎片上顷刻便被扎破,脚底传来尖锐的疼痛,血肉淋漓。
李问感觉自己流了很多血,足部以上的下半身正在一寸寸变冷。
然而他没有精力在意这些,好不容易躲过了海蛛蟹,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时,却倏然看到一个数米高的庞然大物,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朝他走来。
它的速度比起海蛛蟹慢了许多,然而体型巨大一步能顶替李问许多步,他筋疲力尽地躲避着这个怪物,继续寻找求生的路径。
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求生意志带动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他不敢停下。
李问想离开S区,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在逃亡过程中失去了方向感。
动物的方向靠磁场,靠嗅觉,人类的方向感靠大脑。
然而他的思维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一团乱麻,找不到路。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指引着他,让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李问朝着这一条狭长漆黑的走廊跑去,越过了被破坏的金属网和几道厚重的实心闸门,环境骤然明亮了许多。
李问不知跑了多久,缓缓回神,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露天的空间。
头顶的天空遍布厚重阴云,似乎有闪电在缝隙间穿梭而过,照亮了大地。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见眼前有一片巨大的场地,像数十个足球场那么宽广,一眼看不到边际。
阴云乌压压地缀在天幕,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李问失神地走着,发现这片空地的边缘矗立着厚重高大的围墙。他缓缓环顾四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图案。
六边形。
这里是艾琳让他千万不要过来的,六边形广场。
……
“咔嚓——”
一道惊雷从天空划过,骤然照亮宽阔的广场。
森然的白光勾勒出广场上一个个或扭曲或怪异的庞大生物,将她们骇人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李问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在地上匍匐着,雨水顺着他额间的碎发滑落,灌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他的腕戴式手机早已被雨水打湿,再无动静,上面遍布着裂痕。现在的李问甚至连艾琳都联系不上。
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玻璃体,高达几十米,巨型玻璃占据了李问半边视线,像科幻片中关押着某种异形巨兽的透明牢笼。
此时的它,显得那么森然,在广场中像个巨大而沉默的地标,面无表情的俯瞰着荒诞的大地。
·
这里是整个诺亚最危险的地方。
李问听说过这个巨型水缸,传说中缸体底部连接着海洋,深达上百米,里面关着诺亚基地迄今为止最为强大可怖的实验体。
“哗啦——”
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在身后响起。
那是一种很邪恶的感觉,让人无法形容的不可名状恶意盘绕在心头,像冰冷的蛇信从后颈舔过。
李问警惕回头,背后空无一物。
流血的脚底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被雨水冲淡。
这是李问第一次来到这个神秘的六边形广场,被盯紧的感觉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成了暴露在森然视野下的可怜待宰羔羊,来自深海的物种,即使没有光线也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但是李问不行。
他寻找新的逃生路线,企图离开这里,然而在走动的过程中,发现地上有某样东西在向外渗透着淡蓝色的血液。
一截半透明,泛着微微蓝色的断角。
李问停下脚步。
触手的横截面伤口正在向外渗透着蓝色血液,没有干涸,是刚断不久的。
这是8号的触手,她被攻击了。
视线继续向前,出现了斑斑点点的未知生物尸体,她们的死状各异,这里像是经过一场激烈的冲突。打翻的武装车和水箱碎片散落一地,混杂在那些实验体一动不动的身躯上,地上的液体已经并非雨水这么简单,大多是不知名的生物血液。
幸而没有看到8号,他的小船蛸大概就在这种情况下孤身离开了。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武装车里有人伸出手,声音气若游丝,“救命……”
李问弯腰看过去,发现那个人的下半身已经被变形的武装车碾断,他撕下一截被挂断的布料,在那人的大腿处勒紧,减缓血液流失。
他能帮她的只有这么多了。
那个人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抿了抿唇,又提示他,“不要往里面走,很危险,她们……失控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押运人员,李问从没见过她。
他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诺亚忽然无法控制这些实验体了,可那个人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他。
她惨白着脸,显然已失血过多。
李问的状态也不遑多让,继续踉跄着往前走,却不知身后却不知脚下流淌出的血迹正被一个庞然大物轻嗅着,顺着他的身影尾随过来。
从很久之前,李问就想过,诺亚一味逼迫这些来自深海的神秘生物衍生出更大更恐怖的力量,那倘若有一天,人类控制不住她们了会怎样?
世界会失控吗?到时候人类算不算作茧自缚呢?
S区的上位者为了获取强大的力量征服海洋而不惜付出高昂的代价,在每一个入职的生物工程师合同上加注一条生死状般的责任协议,这份工作蕴含着无限危险。
在实验基地,死亡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押运过程当中暴乱的生物经常造成的死亡,实验期间生物愤怒造成的死亡,喂养过程中饲养员被拖入缸体,变成实验体午餐的死亡。
这些死亡屡见不鲜,可归根结底都是小规模的,现在呢?
S区作为整个诺亚基地危险系数最高的地方,眼下竟然失控了。
惊雷划过大地,骤然照亮一切,地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影子。
李问悚然回头。
不远处,嗅着他血腥味的庞然大物正朝前匍匐着,浑身遍布着褶皱的灰褐色皮肤,她面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鼻孔状的东西嗅着地上的气息,侧面是巨大无比的耳廓。
李问走投无路,缩在巨型玻璃缸旁边,小心翼翼地藏匿起身体。
背后的透明玻璃里是漆黑阴暗、看不到边际的海水。
他无法控制自己足部流血,也无法控制自己像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美味佳肴一样,散布着血腥味,任由怪物一步步朝他走来,吞噬掉他。
他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
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带着细微的震颤。
巨大而丑陋的怪物已经逼近眼前,李问紧紧闭上眼。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从背后伸来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肢,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压下了他的惊呼。
冰冷的海水笼罩着身体,李问心如擂鼓,被人拖进水中。
水花惊起小范围的波动,他被拉下宽广的缸体,只留出眼睛和鼻子。
一声轰鸣,重物撞击地面。
庞大的巨兽低头贴在地面嗅着原本他跌坐的位置,极近的距离让李问被迫看得极其清楚,连湿润蠕动的在薄薄的粘膜下,无数条软体虫般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冰冷的怀抱,贴得极近。
李问的衣服早已被人造海水打湿,贴在身上。
环在他腰间的是一条无法忽视的白皙柔荑,如同无瑕细腻的美玉,是这漫天漆黑中的一抹亮色。
“嘘,它们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