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对着坐在石头上的拿铁,有些担忧地问道:「又因为噩梦睡不着吗?」
夏夜的海风轻轻拨动着拿铁银色的发丝。她用手轻轻将头发撩到耳后:「我想,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在梦里聊,我可能会记不大真切,就像以前我在梦中见你们那样。」
月光洒在拿铁白皙的脸上,银色的发丝上,单薄的睡衣上,光滑的肌肤上,让她仿佛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微光。
看着月光下的拿铁,白眼眸低垂,有些略带伤感地感慨道:「你和她真是越来越像了……」不过她的伤感只有片刻,「这也是我所担忧的问题——温特,你还记得上次你见到黑,是什么时候?不管是梦里的,还是和现在我一样映射在现实中的虚像,或者是模糊的记忆——还记得吗?」
拿铁愣住了,沉思了片刻:「我……不记得了,我确实很久很久没见过她。我还想问问她,我还有没有可能变回人类……」
「她死了,」白从裙子的内衬中取出了一把暗红的弯刀,平静地陈述着这个她花了许久去接受的事实,「情况很复杂……
问个问题,你觉得,是灵魂创造肉体,还是肉体塑造灵魂?」
「等……等等!黑死了?怎么可能,你们……你们不是像……额……背后灵类似的,没有实体吗!」拿铁不是很明白,黑和白这样虚无缥缈的存在,也会有“死亡”的概念?
白跃上石头,坐在拿铁身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的问题。」
「额,前者?」
「对了一半,」白伸手试图抚摸拿铁的脸颊,但无法触碰,只能将手在离拿铁很近的距离悬了一会,「你现在的身体,是黑的灵魂生成的——当年,你那人类的肉体早就支离破碎了,即使动用血魔法来修,本身不是吸血鬼,也很难救下你。
生成完整的肉体,需要完整的灵魂。
对于本就是灵魂态的我和黑而言,消耗全部的灵魂,便是灵魂的消散,就是“死亡”。」
拿铁呆坐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按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上——这就能解释得通自“拿铁之死”事件自己“奇迹”复活后,无论是再生能力,还是对血魔法的运用,都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伴随着还有更强的鲜血渴望和畏光……
黑是吸血鬼的灵魂,黑牺牲自己生成的肉体,自然是如她一般地道且强大的吸血鬼。
「黑当时就是用这把刀,捅进了自己的心脏,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化作漫天的红花……」白此刻的悲伤已经无法压抑和隐藏,她将那把弯刀抱在怀中,弯下腰。冰蓝色的长发将她的侧脸遮住,宛如屏风一般,试图遮挡住她外溢的悲伤,却无法掩饰声音的颤抖:「我都还没来得及了解她,明明我们如此相像,像是姐妹一般——我都还没来得及了解她的经历和过去,我还没弄清楚她和戈莫夫的关系……
到她一边笑着一边化作花瓣的最后一刻,我也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无论是戈莫夫。还是黑。
我在乎的人最后都……不见了……」
拿铁伸手,想要拍拍白的背,却只能苍凉地穿过对方的身体。
两个人坐在石头上,沉默着。唯有海浪的轻柔地拍打着岸边和夏夜的晚风,为两个人的沉默伴奏。
过了一会,白蓦然抬起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冲着拿铁笑了笑:「抱歉跑题了,晚上找你可不是为了发泄啊——有更重要的事。」
她快速收起那把暗红的刀:「知道刚刚我为啥说,你只“对了一半”么?」
「意思是,这具身体也对我的灵魂产生了影响?」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噩梦,还有异样的恍惚,都会找上你——这具黑的灵魂生成的肉体,在对你的灵魂产生影响。
所以我之前才提醒你要“警惕那些不属于你的记忆,牢记你自己是谁”。」
「黑以前,杀死过很多人吗……」拿铁想起了最近的那个让自己毛骨悚然的噩梦。
「我和黑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在此之上。黑似乎有相当多的过去不愿意和我提……」
「那婴儿……」拿铁说了一半,捂住了自己的嘴:还是不要让白更不安或者难过比较好。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会注意的!感谢您的提醒!」
白温柔地掩嘴轻笑:「不需要这么庄重的敬语,我们也算是“相处”了这么多年不是嘛。
我想,黑的灵魂带来的破碎的记忆中,一定有让你恐怖的阴影——不然那天晚上,你的精神世界也不会像天崩地裂一般。
希望通过提醒,你能有意识地自己去抵抗这些不良影响,过得……怎么说呢,更像你自己。」
「谢谢你,我会加油的!」
「而且,你比我要幸运多了,」白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
拿铁一直看着明月夏深沉的大海,没意识到白在说什么。
白也没有解释,而是再次轻灵地一跳,从石头上跳下,微笑着冲拿铁挥了挥手。
突然间,沙滩上传来了熟悉的,来自现实之中的声音。
「拿铁?拿铁!」
是米拉!
拿铁猛然转身回头,看见了在沙滩上一深一浅跑过来的米拉。瞬间明白了,刚刚白在说什么。
米拉跑到石头边,用手麻利地一撑,便翻上石头,把拿铁一把抱住:「是又做噩梦了吗?为什么是这里?拿铁你千万不要轻生啊!!!」
用力推了推,米拉微微松劲后,拿铁才得以挣脱:「不,不是啦,我只是,感觉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想自己一个人来看看,抱歉啊,吵醒你了吗?」
因为本来今晚她和米拉是睡在一起的,拿铁还在担心是不是自己起床出门的那个步骤吵醒了米拉。
米拉摇了摇头:「我只是,醒来后发现你不在身边,我害怕……你又出了什么事。」
拿铁听罢。反手抱住了米拉:「我好好的就在这里哦,不用担心啦。」
两个人在皎洁的月光下相拥了片刻。
之后,米拉还陪着拿铁静静地赏了一会月。
当她们踩在沙滩上,往庄园的方向走的时候,米拉将带过来的眼罩递给拿铁,以防回去的时候被夜起上厕所的队友看到那只红瞳。
这时,耳边传来了白的声音:
「我也有一把“刀”,
请,不要让我用上它,谢谢你,拜托了。」
拿铁轻轻捏了捏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会的。
在米拉的怀中,又是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夜。
后面的日子,没有再发生什么特别的异常,无外乎是跟着落华这个靠着游览手册的“速成”导游,游览海边的自然和人文景观。
在准备返程的最后一夜,拿铁废了好大功夫才说服米拉让自己单独睡一晚,她想要直面噩梦。
但,或许,从她坚定自己的内心,打算直面噩梦的时候,噩梦,就结束了。
这一夜,没有米拉的庇护,
也没有噩梦。
不过,没有米拉怀里睡得香甜。
第二天,众人同带大家玩了这么多天的落华和轮道别,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纪念品就乘上了列车,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落华和轮乘的是另一个时段的车——她们接到了任务,要去一趟龙国,落花的故乡:绿河领。
角鸮组回家后,休假接近尾声,但还有富余,更好的消息是,在地下行动的精神补偿,奖金,还有封口费都发了下来。这下有钱有闲的大家难得地跳出工作,享受下“岁月静好”不打打杀杀的生活。
伊蒂斯和库拉若这两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时常在一起看看话剧,练练绘画,听听音乐,或者干脆就是在繁华的贵族区街道闲逛。
阿梓莎带着纪念品和礼物回家看望了自己的家人。
诺娜闲不住又跑出去短期旅行。
拿铁仍然和以前一样,以“被温特帮过大忙的贵族小姐”的身份,带着礼品去慰问自己的父母。但不敢过多的停留:她踏入家门,却无法叫一声“爸”“妈”。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宛如锐利的爪子,每当她回到那个回不去的家,就会死死地攥住她的心脏。即使回到和米拉两人的“小窝”中,也难以快速地消解。
于是,她意图把烦闷全部转化为rou欲:本想用征服米拉的支配感来冲刷烦闷,但,到最后还是和往常一样,变得大脑空空任由米拉摆布——大脑变空了,似乎烦闷消失得更加彻底?
两个人没羞没躁地在最后的休假日里,在家里的各个地方“滚来滚去”,若不是米拉灵光乍现,问拿铁是不是要回旧居所拿下下信件,已经大脑放空的拿铁差点都忘了这事。
过了一段时间,出门回旧居所取信的拿铁回来,却是满脸凝重:「我可能得去一趟龙国……独自。」
米拉一听,有些坐不住,但还是保持着镇定,问道:「是你那“黑活”组织的?」
拿铁点了点头:「联络人陈,似乎从私人层面会和我一起去,细节暂时还不得知。」
「我也……」
「别来……」
「可是……」
「求你了……」拿铁的眉毛压向两旁,嘴部肌肉不自然地扯着,那张平日里精致可爱的脸此刻变得竟有些扭曲。
「你不能反抗吗?退出?我会帮助你……」
拿铁深吸了口气,揉了揉脸:「我需要信息,更多的有关那帮“黑手”的信息,在此之前,必须先忍着——更不能轻易把你卷进来。」
「你又要独自承担一切吗?」
「我……我……」拿铁一时语塞。
米拉也不再说话。
这夜,两人都没有睡好。
但很快,过几天后,米拉就又能睡好了——
因为角鸮组复工后的第一个外勤任务,
也要去龙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