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变成梅花鹿的老师凑到我的身边说道。“已经准备好迎接你这辈子目前所遇到的最大,最复杂,也是最简单的事吗?”
“最简单的事吗?很多人都轻飘飘地撂下一句‘放下过去’,可如果过去真的有那么容易放弃,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纠结痛苦,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掉了,而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外面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过涌的伤势已经好得干净。
而这家伙现在醒来后,整日就跟发疯一样,跟维一个劲地打架,争吵。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或者说,在他听见那些村民,自己的所坚守的一切真相后,就开始发狂了。
“不过发疯也好,总比憋在心里,酿成自食其果的苦果,要好的多的得多。”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制造出我们,又残酷的剥夺掉一切,让我们痛苦不堪,所谓神明,所谓亲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啊?我完全看不懂了啊,你真的还是你吗?真的还是我记忆里的你吗?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刀剑交错,金玉之声,如雷点一般响起。
面对着,如倾盆暴雨般,每一击都击穿了气流,爆裂出雷击般的枪击。
维,轻轻点地,像冰面上的花滑选手,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闪避了涌的攻击,旋着手腕,甩起剑花,格挡不断刺向面门,脖颈,心脏,关节的招数,平淡的回答着涌不断责问的问题。
“祂当然就是你脑海里的祂,这些恶意是祂,这些善意是她,过去是她,现在是她,你现在憎恶祂吗?厌弃祂吗?希望祂就这么死去吗?可是她如果死去,我们也会死翘翘,你大可现在杀掉我们所有人,贯彻你的恨意,贯彻你的正义之心,为那些养育你长大的村民们复仇,结束这一切。但在你的攻击中,我只感受到了迷惘和不安,那些村民的死亡虽然让你感受到了痛苦,但这并非主导,只不过是你在那处生活了如此之久,深深刻在骨子,村民们所制定的公序良俗,但在你的内心里,你看起来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这些,毕竟,这又是为什么?!”
老师饮了一口热茶,轻轻的吐出热气。
“自责,自责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她的身边,拯救她。怨气,怨她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明明自己也是她的孩子啊?自己难道比面前这家伙究竟差在哪里?!”
“但在那个时候,以她的脾气,也绝不会让你见到祂如此不堪的一面吧,打着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的旗子,实际上是担心自己这一幅良母的形象,在你的内心彻底崩解,但现在看来,还是纸包不住火的。”
“而即使你真的到达了她的身旁,也无法解决这种事,这不是她自己就能解决的事事态了,自我的切面,自己认同,根本就是无能为力,只是将矛头再次指向了已经残破不堪的自我罢了。”
“根本性问题不解决,无论做再多掩饰也是无能为力,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纸屑,无论再怎么幻想,也无法解决自己已经开始,浸在水中,慢慢湿透的事实。”
“嗯,可如果这么说的话,您应该才是能最能解决她痛苦的人选啊?可为什么会——”
老师苦涩一笑,继续品尝着不会喝尽的茶水。
“因为我大约已经是个死人了吧,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啊。而且被关在这儿,我是她尊敬的老师,我想她心底一定默默许下了,他绝对能理解自己的心愿,但她和我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和涌一样。她不想让我看见她狼狈的模样,毕竟自己教导过她如何才能不把自己搞的如此糟糕的方法,可是自己却还是搞砸了。这是她无法接受的,无法释怀的吧。可是,作为她的老师,我根本就不会这么想,无论她产生什么困惑,我都在这里,我就在这里,我都会听她的话,然后给出,她可能喜欢,或不喜欢的意见,但至少,痛苦真的被发泄出来,没有发酵成更加可怕的东西。”
“我和她过于相熟的情况下,这反而让有些事反而无法张口说出了,可你,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
老师话锋一转,没有在说下去,开始劝导起,已经力竭,瘫倒在地的涌。
“可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涌,那么‘魇’为什么不在你们离开当夜就袭击村子呢?那个时候,明明就是村子里最孱弱的时候,等你们回去后,因为异变而愣神的时候,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你说是想说,塑像其实真的在镇守那处地方吗?即使变成那副模样依旧在守护那些村民们吗?祂的心底其实,还是想要竭力守护他们,但‘魇’其实已经将她本身消磨殆尽了呢?!”
这番话头,不禁惹人回想起有些遥远的记忆。
在唯一一次抵达天空上的岛屿,神明的住所,明明自身化为了那可怖的怪物,却只是一味的哭泣,面对攻击也是只是一味的狼狈逃窜,明明她轻易就可以宰杀,给自己带来痛苦的家伙们,却还是一味的忍受,就仿佛是用痛楚,在去除什么东西。
“是啊,毕竟祂在此处可是神,会有什么祂会不知道的吗?祂只不过不想面对罢了。如果这尊神像既然从一开始就无法庇佑你们,那么为什么‘魇’从一开始就不将你们一网打尽呢?或者一开始说魇,没有这个能力吧,即使是强大如涌,抵抗了数千年,却没法完全歼灭它。但依据涌的性格,他也不存在偷懒的情况。可是它依然慢慢壮大起来。”
“而且它从不直接伤害你们,而是用它极为擅长的变化,让你产生恐惧,可是这又不会直接使人致死,这种东西难道有玩弄猎物的心吗?还是别有目的呢?”
老师这样说道,仔细分析着最后的信息。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东西是以恐惧和痛苦为食呢?”这种有些脱线的想法,突然就从嘴巴里脱出,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闪过。
身旁的猫咪摇了摇尾巴,是在表示认同。
“这样的话,‘魇’为了可持续的食物,也许会留着那些村民,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涌即使用尽全力却依旧无法完全剿灭,它的体积一路增长,最终到达了如此可怖的程度,毕竟‘恐惧和痛苦’这种东西,只要活着就永远无法消除。而将村民们保护在一小片区域,虽说塑像供奉的方式,一定程度上稳固了民心,但这反而使得他们,踏出这片区域时,恐惧更加剧烈。而你们蒙住大家的眼睛,堵住耳朵,只剩下触觉,一片黑暗,反而引发它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势,人类有时候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的确如此,大家的心声比起之前吵得不止一倍,那些东西的攻势似乎也和吵闹程度有关联。”维也围了过来,看来刚刚的话,他也一个都没错过。
“不知道这算不算,什么很重要的信息。”涌低着脑袋有些喃喃自语道。“那些人在与‘魇’斗争中落败的人,可我至今连他们的尸体都没见过,只能以他们死亡为结尾。”
“正如祂曾对我说过的,死亡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不然梦就会就此破碎。”
“所以,他们其实还有所谓的生还机会吗?”看着涌由惊讶转为愤怒的脸,维看来是说出了他的心底话。
而最惊讶的是自己才对,没想到自己一顿胡说八道,似乎还真的有证据可以证明。
“好了,所有一切都只能出去才能证明,不是吗?”老师如此这么说道,他从夹层的书皮里找到了怎么出去的方法。
当然,这似乎只对我们有用,已经用剪下的红梅枝试过了。
“好了,小伙子们,该走了!!!”
卧在老师背上,有着银色瞳孔的猫,也跳了下来,变换为了扛上肩膀上的大口径火箭筒。
“有瞄准镜,有扳机,可以瞄准,怎么不能算是狙击枪呢?”猫咪如此说道。
“你还是变成能扫射数量众多的敌人的枪械吧。”
一柄性能姣好的冲锋枪就借着皮带挂在了身上。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啊。”老师如此感慨道,随手展开了能离开的出口,五彩斑斓的裂隙,和之前祂所展开的裂隙是何其相似。
如之前试验枪支一样,瞄准某方空白的远处,扣下扳机。维砍下几枝新鲜的红梅,抛到空中,射出的数发子弹正好嵌入枝干,使得这些树枝直挺挺向前飞去,有些穿进了裂隙里。
“这里就拜托您了,您就再稍稍忍耐一下吧。”带着磨锐刀枪剑戟,修整完毕的三人踏入了裂隙,进入的身体感受到了呼啸的狂风和舒爽的凉意。
“一路走好,有时间就来看看我,有时间就一起来吃顿饭吧。”他眯着眼睛,微笑着,挥动着手臂。
于是无边的白色光芒消散,漫无边际的黑暗降临,大家的眼睛都提前用布条包裹,在耳边狂风静止后,一把扯下覆盖在眼睛上的布条。
那些可怖的东西就急不可耐地冲了过来,头顶的天空迸裂,橙的发红,是引发不安的黄昏,漆黑夜晚将会降临,那些什么东西会从中涌出来,似乎要撕裂开的某个伤口,涌出那些黑色的物质,更加遥远的地方,那个小岛摇摇晃晃,像一只受伤的小鸟。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狰狞的面容,可憎的嘴脸,膈应人,揶揄的话,来自他人的恶意就直勾勾地冲了过来。
恐惧就冲进了脑门。委屈,冤枉,自责就一股脑冲进心中。
“可这些都与你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家伙的生与死,爱与恨,憎与厌,都是他们的事,这与你有何关系?明明是他者的事,为何要苦恼到自己身上?”
在银色冲锋枪,射出的如猛雨一般的子弹下,那些看不清面容的人顷刻化作了齑粉。
涌显然是轻车熟路了多了,面对那些用村人的扭曲,不规整,令人作呕的人类肢体,内脏,脸皮拼接而成的肉山,灵活地闪避掉砸过来的人类部位,一支支青色的枪不断捅进那些间隙。
“帮个忙呗,别光干看着了!”涌朝着我喊道,迅速举起冲锋枪,朝着那些枪柄射击,这怪物嘶吼着,转头望这边投掷血淋淋的人头,眼睛紧紧盯着那些人头,好让身体能灵活躲开,虽然血污和头发遮掩了些五官,但那一声声如回音般回荡在耳边,高低粗细的不同音色的,属于人类的一道道哀嚎。
在这些脑袋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声骇人的骨骼崩裂的闷响后才稍稍消减。
“离我远点!”涌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被插成刺猬的肉山,身上的每一根“刺”都开始发出耀眼的青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那些枪便开始以统一的频率振动着。
一阵“嗡嗡”声传入耳朵,耳膜就鼓着生疼,感觉内脏都震碎了,呕吐感从胃部涌到喉咙,内脏碎片似乎就能呕吐出来。艰难地抬起脚步往外走,难受的感觉才消减不少。
而身后活人的尸体组成的大山轰然崩解。
可那些尸块还在蠕动着,露出骨头和血管属于那个人的的胳膊抓挠着地面,而散落在远处的脑袋正高声尖叫着,吵得要死。而手上提着,鱼尾裹着一堆脑袋和肢体的涌走了过去,用另一只手抱了起来,恼人的声音立刻就停了下来。
涌苦恼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些鬼哭狼嚎的玩意,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向自己问道:“村民们的脑袋都找齐了,现在怎么才好呢?”
“维在哪里呢?”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一闪而过的心思,维悄然就从背后走了出来,展开那副画来。
“那就把他们扔进这里,这样也不必负担了?”
“哇,那里面的那个能接受吗?怕不是直接就昏过去了。”涌的话不无道理。
还没能讨论出个七七八八,地面开始了震动,地上的黑色如流水一般,向着某个方向流动,集合,露出斑驳的荒地。而之前吵吵闹闹的人脑袋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没有时间了,赶紧扔进去!”一把夺过涌怀里的那颗脑袋,干脆利落地扔了进去。
“如果再不把这些人扔进去,他们就真的会变成普通的尸块了!”想要从涌的手里夺取那些人的一部分,涌却躲开了,嘴里还说着:“你怎么知道扔进里面就没事?别老是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你到底想干嘛?”
“你小子待在里面那么久什么都没听吗?这个监狱是由你母亲一手建造,可里面的却是由他创造一切,所以把这些人扔进里面,就能活着,现在看看你手上的那些人头,还有生气吗?!”
而维早就将村人散落在地的其他肢体扔进了画中,画上一副梅下鹿人图,白茫茫的地上多出些了半截半截的尸体,而鹿人脸上安心赏梅的喜悦,变成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好了,现在该乖乖给我了吧。”展开的画推到涌面前,涌颤颤巍巍将手上和尾巴里的脑袋扔进了画里。
“真的不用去告诉他的原委吗?”涌担忧地问道。
“我们没时间了,看看这些东西的流向吧。”黑色褪去,露出了荒芜掉的土地,某方远处的一丈黑柱正在以不慢的速度在生长着。
“直奔那个居住在天上的,云彩之上的祂啊!”
“这家伙的目标你现在应该知晓了吧。”维这样说着,扭起眉头,脸上露出焦躁不安的表情,唤出了一支锋利的长剑,插进土地里,一朵彩云在脚下腾空而起。
“赶紧走吧。”
“你之前怎么不出放出这种赶路方法呢?”坐在云彩的涌,紧握着手里的青色的鱼叉枪,鱼尾耷拉在外面,看着下面的渺小的村子,剩下的就只有一片灰白的荒漠,什么都不剩下了。
“我也不知道,之前怎么都没法做,现在突然就可以了,也许这也和‘魇’有关吧。”
“不,是和祂有关吧。”维如此说道,也握紧了手里的剑。“我现在也能感觉到,母亲心中那股,和之前一样浓烈到无法化开的痛苦,祂也现在可能。不,是一定,一定变成了那种东西了吧。”维喃喃自语着这些,脸上也是化不开的悲伤,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话会泄露什么内容。万幸,涌也没追问什么,只是注视着那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大的黑柱子。
为什么?为什么至今都不肯放过我呢?我都轻而易举地将我命扔出了!为什么痛苦和不甘,还萦绕在身边,为什么我连死了都不得安宁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体羸弱的少年神明,匍匐在地,不知如此哀嚎了多久,声音早已嘶哑。手指抓挠着由一块块不平整的石头铺就的地面,古朴形式的木质早已蒙尘,用的厚报纸糊住,外面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所以即使有人站在这里,也看不到,地板上,墙壁上都是血淋淋的抓痕新鲜还在跳动的人肉。
橙红的光在屋子里响起,女人的声音柔声说道:“当然不能结束啊!你当然是心怀不甘,心怀恶意,憎恶,悲伤,压迫,痛苦,愤怒,自卑,痛苦,嫉恨的啊!不然为何,你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的村子,村子里的人,那些被创造出的半身,又全都被你销毁,折磨,你毁灭了那个世界,聆听着他们的哀嚎和尖啸,心中一定感到了纾解,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了,那些嘈杂的,指责自己的,想要支配自己的,终于统统不存在了,彻底不存在了,再也不会存在了。给自己带来痛苦,哀嚎,怨气,也是喜悦,欢乐,愉悦,笑声。田地里满是那种以维京人的血鹰之刑来处刑的家伙呢?!嫁接所谓神明的权柄,你一定十分憎恨他们吧?!所以才让他们长久的活着,长久的憎恶着他们,日复一日的憎恨着他们所有人,不认识的,认识的,爱自己的,恨自己的,统统都不加区分的毁灭吧!血雨于是连绵不断的下着,污浊了这片土地,憎恨和愧疚所带来的痛苦,恨不得将面前其人生食其肉,挖出其骨,烧成灰烬!”
“不是的!不是啊!我只是,我只希望他们,任何人,都不要再在那个世界经历悲伤和痛苦了!我只是想要救下他们而已!我只是想要让他们所有人,所有的人类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要再挣扎了,争执,痛苦,哀嚎,自卑,悲伤,愤怒了!为什么不能互相理解彼此呢?为什么不能相互接纳彼此呢?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孤独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孤单致死,无法被任何人理解,更是可怕至极。我不想让别人,我也不想让自己迎来那种悲惨结局。”
“而如您所愿啊,您做不到,您也相信自己绝对无法办到,死亡过后,有且仅有一片虚无而已,只能让他们肉体死去,精神遨游在此处,但——”少年的声音响起,碧绿的光贴近祂的耳边。
“他们在现实生活中都切切实实的,已经死去了,脑死亡,心脏顿停,靠着维生设备续命,在此处再次复活,被你随意玩弄,你的罪行已经无法饶恕了!而且永远无法饶恕,就连死亡都无法消除,而且你的死也是不被允许的!否则这里就会被毁灭,你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你是注定要永远永远痛苦,为杀死所有人,带来解脱,也要为剥夺了他们性命的行为付出应有的啊!”
“因为这就是你心中所念,所想,所行之愿,我们为你实现。”
在绿色和橙色的光辉的照耀下,神明流下的到底是包含着什么样的泪水呢?
地板剧烈晃动起来,木梁和瓦片间生长着苔藓和杂草的屋顶,没有塌下来,而祂也毫无逃生意识,只是呆呆坐在卧室的地板,任由那些做工精致的木质的茶几,衣柜,砸到身边。
最后地板开裂,“魇”瞬间便吞没了祂的身体。
精美的景盆小景四分五裂,小亭,挂满红色木牌的大树,那古朴的长房子从中间断裂开,里面的家具飞了出来,漂浮在空中,围绕着破云的黑柱,仿佛进入了无重力的外太空。
“这是,什么东西!?”涌的惊讶还没喊完,身下的云彩悄然消散,三个家伙就从数万米的高空坠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声无法抑制地从口里涌出。
原来下坠时,时间会变得这么慢,而在远处的维似乎对此感到习惯多了,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袖口里甩出长长的水袖,卷住了因下坠产生的狂风而分离的大家。
下坠造成的狂风,原来维的下摆不是正一块,而是分割成了不规整的大小,这样的话,他的行动就方便多了吧,混沌的脑子思考着这些,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掉到地上,给摔个稀巴烂。
白色的羽翼从他的背后睁开,撕裂了他背后的衣服,维就这样吊着涌和我,闪避那些或许对他来说无比熟悉,如今已经粉碎的一切,奋力往那黑色的高塔飞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涌捆得如同早市上待宰的鱼,刚刚的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至今都一脸懵逼。
“应该是‘魇’的原因吧,之前的他不也因此才展不开云彩吗?看来我们离得太近了!”尽力解释着原委,那之前遥远的跟一根手指大小差不多的黑柱,现在已经占据了眼睛的全部视野。
密密麻麻的玩意在黑色的柱子表面上蠕动着,是那种多看一眼都会呕吐的不适感。
偏偏这时,那连接我们的白色的水袖仿佛被火焰灼烧,开始变得焦黄,发出不妙的撕裂声。
“维啊!这东西好像要断了啊!”
用尽力气喊道,而维只是振翅得更快,风如刀子般割着暴露在外的脸颊,洁白无瑕,闪着繁星的长袍,立刻被血染成青。飞行方向是要直冲冲地朝着那些扭曲着的什么东西撞击。
而焦黄的地方,变得漆黑,随后变成灰烬,随着狂风,迅速消失干净。
“要走了哦!”维这声喊完,一个高难度的回旋飞行,将其摔了了出去,水袖也“蹦”的一声断裂开来。
“所以到底要干什么啊!”涌这样喊着,身体却迅速摆出着陆姿势,抬手高举着手中的鱼叉,眼睛盯着可能着陆的地区,是要钉在这垂直的表面,包裹住我们的水袖彻底成了灰烬。
而维在哪里呢?
扭头看看,一只带血的白鸟直勾勾朝着地面坠落。
“维?!”
“没关系的,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只是休息一下,你们快去,快去救祂!快去救祂!”维虚弱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视野中,白鸟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心中的担忧也没时间出现,扭过脑袋,那无数双黑手就伸了过来。即使迅速给冲锋枪换上弹匣,扫射着这作呕的一切,却还是无法避免地被拉进其中。
“那涌呢?”
视野在变黑的那一瞬,涌正举起另一只鱼叉砸向它,碰触的瞬间,只迸溅出火星和阵阵骇人的金属声,而他插在上方的那只枪也在缓缓向外移动着。
张开口想要提醒他什么,而自己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浸泡在一片绿色的黑暗里,像是小时候因为好奇而带上的墨镜而看到的周遭的一切,那刺眼的太阳光仿佛都柔和起来。如同一切开始一样。
呼吸,心跳,思考,救人,奋进,担忧,思考这一切都所意义吗?
只是感觉自己好累好累,好像就此闭上眼睛,好好的睡过去,不是有一位名人曾说过吗,睡眠就是短暂的死亡,所以睡眠才那么让人痴迷,无论遭遇什么事情,仿佛睡上一觉就能解决一切,至少心中的痛苦能够在睡醒后消散一些。
可见睡眠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为什么还闭不上眼睛呢?
怀里的银枪炽热而滚烫,感觉要将血肉点燃,融化成一滩血水后,然后燃烧至沸腾起来。
“你这家伙,别老是就这样放弃啊!!!”一声声巨响,从后方传来,睁开沉重无比的眼睛。看到的是涌完全是双手握着某处凸起,不断长而有力的尾巴砸着坚硬,崎岖不平的表面,手中的枪完全脱落了。
“只有你才能救下祂!只有你能救下我的母亲!所以拜托了,实在是拜托了,千万别放弃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那仅存不多的凸起缩了起来,涌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从表面坠落下去了。
“他会死吗?他们会死吗?”心中的疲倦被痛彻心扉的悲伤与永无止尽的担忧所代替。
心中的担忧无法停下,不知过去了多久多久,试着动动手指头,身体依照原先在脑内无数遍设想的那样,动了起来。迈出第一步后,剩下的一切似乎都轻松很多了,曾在沉重的负担仿佛从未存在一样。
浸泡在灰绿色的液体,呼吸和运动毫无困难,全身温暖的感觉,不会感到饥饿和寒冷,这让人想起了盛满热水的浴缸,可水的透明又不是很像,浑浊又温暖的水。
“是浸泡在母亲腹中的羊水吗?”困倦感又卷席上来。
想着至少要往某处前进一下,却找不到任何着力点,有点可惜自己生在内陆地区,至今都未游过泳,稍稍动动,顿时就翻个四仰八叉。
手中的沉甸甸的冲锋枪,打开弹匣,里面的子弹奇迹般全都是满载。
一个想法在脑内萌生。
看了看周遭,外面的光芒照耀着,自己身体以外,还算清晰可见,越往里,是看不见的漆黑,上面的内容模糊的已经看不清了。
而那个家伙,一定是就在那片漆黑当中,自己能感受到。
艰难地转过身体,子弹射出枪口,利用枪的后座力,周遭的一切开始变暗,看来顺利地能将我往那片漆黑推送,一些熟悉的东西在身旁出现,一块写着什么东西的木牌,漂浮到身旁,准确来说是自己漂浮到了它身旁。
“我永远都不会获救的,不配获得救赎,不配获得解脱。”这几行恶毒的文字,上面的字迹渐渐模糊到看不清了。
“不配获得救赎,不配什么,到底是谁来定义的呢?神明,爱人,他者?法律?他们拥有这个资格吗?神明只是虚假的东西而已,用着无比拙劣的谎言,去招摇撞骗。爱人,他者,只不过是凭借自己的狭隘的三观,去审判他人,侵犯了他们的所谓利益,就立刻翻脸,是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和不合理的存在。法律,如果没有触及,那么这就跟无用的废纸一样。”
“能去否定自己的,自己才对。内心毫无悔意,内心痛苦万分,那么即使是在肉体上湮灭,魂灵也会不甘,化作什么脏东西,缠绕在那些家伙的脖子上。”
往身后看看,一个球状的黑色荆棘,发出一声声似女似婴的哭啼,越是靠近,不仅听着耳朵疼,还渗人的慌。
“要是长长的,有锋利的东西就好了。”心中这样想,一股铁锈味充斥在嘴巴里。“要是有维的长剑或者涌的青色鱼叉。”
“放心吧,这种程度我还是做得到的。”手里的冲锋枪化作两个白色光球,落在双手上,变化为一支长剑和一柄青色鱼叉。
鱼叉捅向重重叠叠的荆棘,刚刚好卡得严实合缝,可这静止的水却突然往外流动起来,死死地抓住这直直的枪杆,这才没被这突然变了脾气的水流卷出去。
“还真是善变之人啊,如果不抓紧的话,不知道还怎么流动。”或许是为了验证我的说法,这水流就换个方向,流窜的速度更快了些。
一点一点将身体拖了过去,举起长剑用力劈砍上去,只传来金石之声,手中长剑差点飞出去。
“怎么这么硬!”水流又在朝着里面流动,速度只比之前更快,更快。
“如果劈砍没用,那就试着涌的方法如何?”长剑换做戳刺,结果就是轻而易举地卡住了。
“自己又没有涌的奇门遁法,光是捅进去有什么用啊。”懊悔还未持续多久,这捅进去的枪和长剑就开始发起亮光。
“哎?!”这算是歪打正着吗?这光芒只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闭上眼睛也阻挡不了,武器震颤着,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连同周围的水域都震颤起来,握着的双手仿佛没有了知觉,嘴唇也发麻。
“再这样下去的话,内脏和脑浆都要摇匀了,这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手上是还握着东西吗?”已经没时间想这些东西了,水流又变化了,拼了命地要往外推人。
而我现在还待在原地吗?
“呜呜呜呜呜呜——”
“是谁的哭声啊?”睁开眼睛,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翻身爬起来,已是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不剩了,这陌生的地方跟老师那地方格外相似。
望向哭声的缘来,那小小的神明埋在一堆软乎乎的玩偶和垫子中,祂抱着膝盖,无光的十字粉色瞳孔,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呜呜呜呜呜——”
“我想活下去啊,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来饶我一命呢?”
本来还以为会是更恐怖的情景,大步往前走着,身体却突然倾斜,视野颠倒。
“不痛啊。”
虽然身体是直勾勾砸到地上,但一点痛感都没有,重新站起来,可为什么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呢?
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涌起,抬头看看身后,那是两行血痕和碎肉,在这白茫茫的一切中显得格外扎眼。
“结果是这样吗?”我苦笑一声,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谁会甘心将心交给对方内容?即使是曾经的自己也好,在时间的冲刷下,现在也跟陌生人一样吧。”
可是啊,可是啊!
有些话是无论怎么样都要传递给祂才行!
没了双腿,就用双手爬着靠近,鲜红扎人的血就在指甲缝缓缓流出来。
而那人将头埋在膝间,只是呜呜哭着,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请输入文本——”
听到一声猫叫,我从玩偶堆里抬起脑袋,而这些玩偶是在什么时候堆放到自己身边的呢?
我不知道了。
在这一片白茫茫大地上,显得扎眼的,那绝无法忽视的,带着一股刺鼻铁锈味道的。鲜血和碎肉,内脏残片,所组成的一段话,上面都大多数都模糊掉了,残缺的词语组成了一段话。
白色空间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有谁来到这里,费劲了千辛万苦,就是为了传达这句话。可我却无法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要站起来,再仔细看看这句话是否属实,身体却什么东西牵制住了。
是玩偶,玩偶们活了过来,拉住我的脚和腿,腰,阻止我起身,他们用他们毛茸茸的外表磨蹭着我带着黑色皮手套,我的风衣,我的黑长靴,我的黄色毛衣,玩偶们嘴里发出抽噎声,询问着,质问道。
“真的要这么做吗?真的,要舍弃这些东西吗?我们已经坚持了如此之久,甚至为此殉道,这样的结局不是很美好吗?没有任何人会记得我们,就这样,就这样,怀着对所有人的憎恨,然后,默默无名的死去吧!”
“……”
“是啊,这曾是我所期望的,我的结局之一,葬送于我自己的道义,用自己的死,报复所有人,然后就这么默默无名的死去。”
“可是啊!我为什么还会期盼,我所做的一切的后果能去改变什么呢?明明知道这样什么都不曾改变的,仿佛只是大海里,滴入一滴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将身上的玩偶们一个个扯下,挣扎着想要起身,而玩偶们抓得更紧了。
“所以我肉体死亡,我的灵魂就该甘心死去才对啊!”
用全力一扯,那些可爱玩偶的四肢被齐刷刷扯断了,露出一团团白花花的棉花,自己则终于是站了起来。
“可是啊,还是有人来到了这里,原来说出的遗言也会被人好好倾听,好好理解,好好安抚吗?”
空荡荡的白色空间回荡着我听不出情绪的话语。
“为何你要背负那些呢?”黑色的猫咪从血水里浮现出来,才没看见。
“这明明不是你这个小小女孩应该所背负的事情才对啊?拯救世界这一类的事情,不应该交给大人或者真正有能力的人吗?”猫咪歪了下脑袋,尾巴摇了摇,
“是啊,这我也知道,就连那信任的老师也是这么劝我的,和你的口吻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只是一只猫咪而已,人类之类的事情我不了解,现在,之后,未来也绝对不想了解,我只是忠诚的作为猫咪活着而已。”
“那是因为你是一只猫啊,所以你可以尽情作为一只猫活着。”我跪在猫儿的面前,看着黑猫舔舐着身上湿漉漉的毛发,清理着混在毛发里的血肉。
“而你作为人,就只能这样活着吗?真是辛苦呢!悠哉一点了~”
“我只是觉得总得有人去坚持什么才行,难道那些篆刻在那些书上的绝对正义和底线都是假的吗?生活在象牙塔里的我,老师们所说的,比起学习知识,那些更为重要的东西,可为什么大人们长大了就视为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鸡肋一样。”
“可是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泪水滑落脸颊。“我也想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就当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好了,可为什么我总能看见那些可怖的东西呢?”
“那就我们就千万别放弃,不要屈服,不要放弃。”
“诶?”猫咪的眼睛亮亮的,也整理好了自己身上毛发。
“那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猫咪将小爪子踩到我裹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
“只要有手就好,而你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呢。”猫猫低下脑袋,银色的猫眼睛看着你。“修长光滑细腻柔软白皙,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手呢。”
“哈哈哈哈,妈妈也说这番话呢,甚至花了100元的巨款去买了一把电子琴,而我是因为什么事情才没有坚持下去了呢?”
“我知道,如果你能坚持练习钢琴曲,你现在或许会优雅地坐在钢琴凳桑,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薄薄的白色长窗帘,你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按着黑白琴键,白色的短跟凉鞋踩着下面亮铜踏板,从未听过的好听音乐回荡在此间,弹到尽兴处,还要一展歌喉吧。”猫咪撕扯这皮质的黑手套,露出手的皮肤,上面有如撕裂的伤口,如愈合的伤疤,那一道道黑色的纹身。
在自己身上也有着无数条数不清的纹身,那是在从森林中的湖泊醒来后,发现身上多出的东西,用任何方式都无法抹除,只有时间的流逝才能渐渐消亡。
询问了维后,我才知晓那些纹身,那是维贯穿自己的剑伤,所形成的,异样的伤疤,试着抓挠身体,也会出现这种玩意。
“没关系的,就算不用来弹琴,我们就来书画吧。既然那些人可以去写,去规劝别人,甚至让你因此置于死地,那为什么你不可以去写呢?质疑也好,斥责也好,哀求也好,愤恨也好,我们去写写,怎么样呢?”
“我也可以这样做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些有些模糊的,却很熟悉的人的面容出现在了脑海里。
“你这是在画什么啊?”
一个白毛红瞳,别在精灵耳的十字发卡,眼角下一串痣。
“这个啊,是oc噢!”
“oc,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原创角色,就跟养孩子一样,不断完善设定。用通俗点的话来说,这世面上所有文学作品里面的角色,不都是作者的oc吗?”
“原来是这样吗?”
“***,那你要来试试看吗?”
“如果感到痛苦的话,那么就试着把这一切都写出来吧。”
即使他们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可是有关于他们的美好回忆,是不会消失的,即使被遗忘,也并非消失,想要想起,便一定会想起来的。
“可是如果,没法再写下去该怎么办呢?如果,不被理解要怎么办呢?这样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可那又如何呢?人和人能相互理解本就是一种奢望,不是吗?大多数人的交流只是为了释放情绪而已,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理所应当的事情,你认为这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深思熟虑,费尽周折,却反倒让自己陷入了无话可说,举步维艰的地步呢,可不去尝试,就永远,永远没有机会了。”
“是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轻松就解决了呢?”
“所以你后悔死亡了吗?”猫咪眯起了眼睛。
“没有,这倒是从来没有,倒不如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结束了痛苦,结束了一切。”这的确是实话实说,在此处作为无所不能的神明,实在是不知道比在现实中幸福多少倍,但是这里却已经不再美好了。
”
“这里真的很有趣,我从来没想过我构想的东西竟然是真的存在,可这里变成了这种可怖的地方。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把他们都带来这里,如果我当时再坚强一点点的话。可是,已经没机会挽回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即使肉身复苏,精神上也能接受自己这任性,执拗,冲动下的行为吗?自己已经是罪人之躯,无法接受自己这冒犯,任性的行为,也没有了继续生活的勇气了,现如今了结一切的样子,才是最好的吧,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啊——”
“不,这不是你的错。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就别去纠结了,那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不是吗?如果放不下,就如同你的记忆里的人说的一般,将这一切都写下来吧。”
“话说,你其实从来就没有死亡过吧。过去被那家伙拼凑,过去的自己在这人的记忆中复活。现在的你,虽然失去身躯,但还是没有彻底死亡,但那些错误的记忆如果一再传播,这里恐怕会变成十分恐怖的模样吧!不过,终于啊,那个通过重重考验的人,终于是来到了这里,留下了用血写作的话语。”
“是实际上真正的死亡并非解脱,绝非是回归此地,而是什么都没有了,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没有转世轮回!就是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如同橡皮擦一样,逐渐逐渐残忍的抹去你存在的一切的一切!而且在你死后,那些跟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还会不断不断的对你进行污蔑,就连死后的清白都被玷污!那些还记得你的人怎么可能还会甘心死去呢!无论如何都希望你复生!最想死了的那个人,其实最想活下去的!只要有人能在你耳旁说上一句,你可以活下去,你就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的。你呀你,如果真的想死,为什么那时候还要流眼泪呢?为什么心会痛呢?什么时候才能坦诚一点呢?!”
猫猫摇了摇脑袋,舔舐着你不断淌下咸咸的泪水脸颊。
“但万幸我们找到了方法,如能去改变你的过去,就来改变未来。只有真正引入死亡这一概念,你再选择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再次真正的安息。你自己也曾经也想在这里死掉解脱吧,结果变成了完全可怖的玩意吧。”
泪水不断从脸颊滑落,手背一抹,眼泪依旧无法停下。
猫咪化作白色遮目布,眼泪终于停止了。
“所以请向死而生吧,以找回死亡的主动权,你不是为了世俗所定义,为了那世俗定义而死,不是被逼迫着迈向死亡,让你自己的第二次死亡彻底来为自己决定吧!”
视角变成了第三人称,这样的话,行动也不会有不便。
那么为了快点结束这一切,这手段稍稍过分一些也没关系吧,反正这一切都很快结束。
就像那位费劲不止多久力气,来向我传达的。
“偶尔作为坏人,也没关系的。”
将身上玩偶狠狠践踏在脚下,视为无生命的东西,他们的挣扎与哀嚎立即就烟消云散。
“走吧!”
踩着属于未来自己的鲜血大步走吧!脚底传来打滑的感觉。
“……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的……”
劣质塑料烧焦的味道传进鼻子里,这会散发出一级致癌物的二恶英,玩偶堆在橘红的火焰中燃烧起来,变黑,融化成一滩污渍。
“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
“我们本来应该在一起才对!!!!!”
“别抛下我一个人啊!!!!!!”
少女的声音从污浊之中传来,污秽变换出一个蘑菇头小女孩的模样,哥特式的蓬蓬裙,菱形星星的黑色丝袜,一双钝头的黑色矮高跟。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穿着蕾丝裙的熊玩偶,玩偶看上去破破烂烂,手脚上好几处已经缝合了好几次,最严重的腹部用一大块蓝色的蕾丝布代替原来的毛茸茸缝合起来。
“拜托了,你能不能不要走?”小女孩黑色的瞳孔流下两行清泪,让人忍不住想要跑过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抱歉啊,可是我必须要离开啊,我现在得去终结这一切才行,这样我们,所有人才能幸福的生活在这个世界。”
“不要!不要去!”女孩大声喊着,流下的泪珠止住了,她死死攥着自己手里的玩具熊,甚至用力到它扭曲了原有的身形。“外面有什么可看的,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作为神明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吗?!
这的确是无法辩驳的真理,只要自己动用手指,不,或者仅仅只是一个念头,然后编个令自己信服的理由,知晓信息这种小事还是能办得到的。
“可是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什么东西我是无法撼动的,我得去解决才行,只有我能去解决,所以,现在让我出去行吗?”本想抚摸一下这女孩的脸颊,抹去她的泪水。
腹部传来的剧痛,被触手贯穿。
“胡言乱语!!!”女孩只是大吼一声,背后伸出无数条黑色触手朝着自己直勾勾插过来。
“好痛啊!!!”
身体应该倒在了地上,眼前一下黑一下白,奇怪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唯有有腹部的痛苦还留存着。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干脆离婚就好了。”
黑白电视机上,父母正在争吵着,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话,他们早就已经因为这种话题冷战了十几天了。
“这种事情已经是过去很久很久的事了,那时他们尚且年幼,贫穷的家境和生育压力,才使得他们这样糟心。”用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抓住黑色的触手,竟然真的拔得动
欣喜还没持续多久,手心就传来痛感。
电视机上切换了节目,那是与自己眉眼有些相似的女孩,她正和自己在争吵着什么。
“我之所以这么痛苦,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不想做你的姐姐,如果你想做,你为什么不去顶替我的位置呢?不觉得讽刺吗?明明父母根本就搞不清我们到底是谁先出生,谁后出生的,却要理所当然的让我背负教育和养育你们的责任吗?而且你的病早就好了干净了吧,,都给我滚啊!谁要当你们妈啊!”
“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也是个独立的人啊!我也想过着属于人的生活啊!”
胸口一阵剧痛袭来,眼泪糊住了视野,是不是什么东西又捅进了身体里?
“快把我的东西放下啊!”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做!抢我的东西就这么好玩吗?!”弟弟那讨人厌的表情就出现在脸前。
“仗势欺人的家伙,只是会借着父母宠爱的混账东西,说是什么,他年龄小,不懂事,怎么可能啊?!自己可就是从他那时候过来的啊!根本就在假装吧!”
心中一股无名火就烧起来,什么东西的烧焦味就冲进鼻子里。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喉咙现在被直接贯穿了,这段话只能在心中叙述。
“你是不会死的,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才对!”
女孩的半拉身子化作了黑色的粘稠液体,像是突然被挑起的橡皮泥,正常半拉的面容眯着眼睛,微笑着。
这绝对不是她,或者说,这不是她原来的样子才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利用我的过去,我的现在,甚至要毁了我的将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你居然根本就没想起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直直回荡在耳边,即使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
“明明你是那么爱那些弟弟妹妹们,明明我是第一个出生的,为什么不能去爱我呢?你简直跟你讨厌的父母是一个样啊!!!让我忍受着这几乎无尽的孤独感,所以我一直在尝试着回到您的身体里,为什么要拒绝呢?这不是您一直所期盼的吗?从出生起,从有意识起,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会给周遭人带来不幸时起,我于是就出现了,我来帮你了,可您总是拒绝我,甚至是假死,分离自己,可凭什么啊!我不服,我不服!所以你现在活该,拒绝我的邀请,就给我乖乖受苦!!!!”
刺耳嘈杂的电子音在耳边萦绕,与此同时,坚硬触手捅了过来,有些插进了地面,更多的是捅进了身体里,一只眼睛也失去视力。
身上的痛楚却在消减,是因为流血过多,脑子已经跟不上了吗?
“简直就跟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黑白电视机上的荧幕在频繁切换着。
红字的成绩单,上面的分数可不高啊。
“——这次成绩可不高啊,该努努力,你看看你姐姐这次成绩。”
“我们应该好好学习才行,这次的成绩想要上大学可很勉强啊。”
“这么些天你都在干什么?别老是在乎那些人行不行,我们现在就该好好学习,你别老是我说什么就低着脑袋,整的我欺负你似的,真是讨厌!自己的事情自己上点心啊!都这么大了,都快成年了,你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跟个小孩子一样吗?!”
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姐姐,不耐烦地戳刺着面前的饭菜,周围嘈杂的人群,只让人更加烦躁。
“可是我真的学不进去啊。”
“那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呢?不会想让家里人养你一辈子吧?而且写作这种东西,根本没法养活自己吧?这就是妄想,不可能的事情!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是不是那个老师跟你聊了什么,你才变成这副模样的吧!有什么事情不能跟家里人聊吗?!非得跟一个外人聊?!你知不知道,有多丢家里人面吗?大不了跟我聊啊,我就这儿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家里人?!”
“你们都不懂我,我好孤独,我已经孤独了十几年了,这次我可能真的能遇到懂我的人们,我怎么不能抓住,我怎么不去在乎!写作,创作这种东西,是我这么多年以来,唯一能感受到,无忧无虑,无边无际的快乐的东西了,我怎能就此放弃呢?!”
画面切换。
是熟悉的朋友的声音。
“你不应该一直依赖我,我理解你因为家庭缘故,没能学习正常的社交方式,为人处世,我的朋友们,我也是,都在也在尽力帮你。可你是不是有点太依赖我了呢?当然不是说你不好的缘故,只是我也有自己的人生和朋友啊。而且,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并不是你的家人,也做不到并不能面面俱到。”
夜晚回宿舍的路上,一向交好的朋友突然向自己这么说道。
“其实即使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坐在我旁边,我和我的朋友们其实也能感受到你并不开心吧。是出于嫉妒吗?嫉妒我和朋友们交往和欢乐,而我和你之间却并没有如此,似乎我与我朋友之间似乎更加欢乐,但又能理解,毕竟自己只是初来乍到,和我的关系,并没有和我的朋友之间亲密,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恨。是交到第一个朋友的占有欲吗?这些我都能理解,但也不只是只有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出于好心全心全委的帮助你,解决你的问题,但你却始终不肯往前踏近一步,我也已经尽力了,这对我是不是稍微太过分了点呢?”
接下来的话如同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泉水中,迷迷糊糊,听不明朗。
缩在冰冷的储藏室的桌子下,桌子上是打开的电脑荧幕,和嗡嗡作响的主机,房子外隐隐传来父母亲的争执声。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从外头撒了进来,可是阳光下站着个黑漆漆的,看不真切的人影,阴森森的对自己说道。
这样很讨厌吧?什么都改变不了,明明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自己却毫无能力,毫无作为,心里一定是很痛苦吧?
那么就干脆就从楼顶跳下去吧!这样就再也不会痛苦了,或者干脆把家里人也一起杀掉呗,毕竟他们天天吵架不是觉得很烦躁吗?他们其实也很痛苦吧,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去死,自己就这样死掉似乎有些太过分了呢,说不定明天,后天,他们就能变好呢?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啊!明明就因为他们而痛苦,却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愿说,全都憋在心里!这到底有什么用啊!明天不会变好的!后天也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的!你就要凭借那些零星到看不见的美好事情,就想着在这个全都痛苦的夜幕活下去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明明来到我这边就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了!果然你就是活该啊!你这个蠢东西!
那些黑色物质在身体的每个地方肆无忌惮地繁殖,很快就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空隙,血管里,血液里漂浮着,呼吸用的细长隧道也会侵入。为了呼吸,为了存活,那些东西只能从不断从身体的空洞里涌出来。
“可是其实还是有办法的,一个我只有我知道的方法,可以去解决这一切。只要自己肯舍得放弃生命,是吧!”女孩捂着脸大笑着,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
这句话没有直接从她口中说出,不然不会如此清晰,即使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我也听不见,耳朵里也往外钻出东西。脑子里胡乱想到。
“涌那孩子,其实一直都在与这种东西对抗吗?我还真是个失责的母亲啊!”
“你还真以为自己的命能值多少钱?怎么不敢睁眼睛看看你的丧生之后,有什么改变了吗?全都没有,他们就只是照常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枯燥乏味,痛苦挣扎的日子。还不是我们残杀了那么多人后,情况才变化了一下了吗?”她变化着脸上的夸张的表情,四肢如同人偶一般,扭曲到可怕的角度。
“你肯承受这等罪孽吗?你只不过平息了愤怒后,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已,开始分割了自己,那部分就不是你了吗?犯下的罪孽就不必赎罪吗?别想轻易就想开脱!!!”
女孩的脸愤怒着!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回到那个鬼地方!?!那里到底有什么好的,留在这里作为无所不能的神不好吗?!”
女孩的脸悲伤着。
“那你真的以为我不想留在这里吗?!”
她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是啊,就连我自己可能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可扪心自问,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啊。
“放弃多轻松啊,即使让我死了一次,然后再去面对这些东西,我也没把握一定能干好,可是啊,用一定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去安抚自己,这什么意义都没有啊!痛苦和煎熬依旧盘踞在身体了里,不正如你所说,我的死亡带不来任何改变,一切的一切只是停止在那里,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宁可去可怜可怜外人,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心疼一次,总想着就这样结束一切,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凭什么啊,凭什么就这么抛下我们!你简直就是最最最讨厌的母亲!!!!!”
她生气了,我能得到感受到,从她的语气,脸上消失的微笑,身体里动的更快的那些东西。
“好了,我现在已经玩腻了!不知悔改的家伙,那么你就在永无止境的痛苦中好好反省吧!”
不适感已经让我无力去阻挡这袭来的攻击了,庆幸的是我失去了听觉,那刺耳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真的要夭折在这里了吗?下一次醒了会是什么时候呢?还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吗?会变成什么玩意呢?”
打断忧愁思绪的,是在耳边炸开一声悠扬又短促的金属撞击声,脸上感受到星星点点的热。
“您还好吗?”如铃如水的熟悉声音传到耳朵边。
眼睛再次恢复净明,那张微笑着的脸,就出现在了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已经——”说出这句话时,我都意识不到自己带上了些许哭腔。
“我早就该到的。”维展开背后的羽翼将自己和我都笼罩在羽翼之下,缠满绷带的手,手握长剑,围在我的背后,另一只高高举起,展开一副精美的画卷。
渐渐的他的额头贴了过来,就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来看看我的内心吧。”
那是不断的坠落,身体没有一点力气,小小的画卷在下降中徐徐展开,半拉身子钻进去后,金黄色的家伙就砸到了身上。
睁开眼睛,遍地是那些以诡异的姿势移动的一部分,一部分的村人。
老师缩在梅花树下,尽力不让那些家伙靠近自己。
随后就是省略掉的解释,以不知道用什么话说服了村人,用熟练的技术,将他们的手臂和大腿都缝合起来。
如攀登的云霄花,将人托举到天上,距离不够,最下面的手就再将这画卷甩到天上,再次从画里伸出这人做的梯子。
“太诡异了!你居然想到这种恐怖的操作吗?”这种话脱口而出后,我立刻就后悔了。
“是我做的不对吗?”维的脸上没有一丝被误解的愤怒,低垂的眉毛只是露出委屈。
“不,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你。”泪水从眼角滑落,身上的伤彻底好了起来,维也轻轻地抱住了自己。
“您接下来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听从您的指挥的。”维这样说着,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脑袋。
“您要做什么呢?”
“我……我想结束这一切了,我好累,我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些生啊,死啊的东西了,我想要救下一切,这次我想要救下所有人,我也想要救下曾经的我自己!我已经不想再这么痛苦下去了!”
“听从您的安排。”
白色羽翼收回了背脊,那些东西就接连不断地捅了过来,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剑雨的宣泄。
金红色的身影便直挺挺的向外投射了一杆枪,直接将女孩一半身体削去。
“切,躲开了!”涌从画中将自己的身子拔出来,调转枪头想要再次击穿,却被女孩小小的手抓住了武器,如捏豆腐一样,捏成渣渣。
“我的枪!”
“没事的,涌,我会再给你造一把。”我安慰道,轻打响指,数根武器就插在了他身侧。
而我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呢?日子已经过去了多久?涌长高了很多,也长壮了不少,身上多出了那么多伤疤,想要揉揉他软乎乎的脑袋已是不可能,恐怕只能退而求其次拍拍肩膀。
“他会说什么呢?会生气吗?还是会哭?还是因为我这几百年间的离席斥责我吗?他会理解我这么多年的苦衷吗?”
“我很想你啊,妈妈,还有,结束这一切后,我们,我们再拥抱吧!”
哦,天哪!有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我也很想你,我的孩子!”
刚刚几乎是压制的剑雨倾泻,可没过多久,对方就用自己多变的性质,自由应对,甚至有反制的趋势。
“还需要加强火力吗?”维又唤出数百支长剑,只等我一声,剑雨就会降下。
“不用了。”轻轻地摆了摆手,那一排排长剑就收了回去。
“即使我们再怎么用猛烈的火力攻击,只要再给它些许时间,它也能迅速适应,都能挡下,因为它附着得是我的身上,毕竟即使是一部分,那也是我,那也是无所不能的神。”
“那要怎么做?!”涌虽然急躁,但还是决定服从我的意志,毕竟他虽然战斗了几百年,也未从真正击败过“魇”。
“只能是我来直面这家伙,毕竟我只能让我来处理,这旧日的神明的产物,只能由我这个新生的神明本人来对付。”
这并不是什么妄言,也不是什么有线索的合理推论,而是只有我才能知晓的,唯一解决方式。
如暴雨一般已经打不穿它的身体了,长剑从中间断开,堆到地上,化作了一行小山丘,只能堪堪用冲击力拖慢那家伙的行动。
“你们需要来掩护我,让我尽量靠近这家伙,接下来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一个响指,成吨的大型枪械就从背后出列。,遮蔽天地的黑潮悄无声息且迅速的翻涌过来。
子弹打碎了海浪,长枪固定了黑暗后的小人。
踩着这些冷冰冰的武器和子弹,扑向那家伙属于人的一面。
老旧电视机闪着似乎很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那是年幼的我,和姐姐,弟弟,还有那个陌生男人,哦,不对,那个男人正是我的父亲,我们在家后面那个还未夷平的炼钢厂里。
脚下柔软的土地,温暖的日光,树枝上萌生出鲜嫩的叶子,这应该是在温暖的春天,我们正在地里挖着什么。
“挖出来铁后,我就会给你们卖了钱,到时候你们想买啥就买啥,行不?”
“嗯嗯!”
那个如同大冒险一般,一个自由探索的乐园,虽然以现在的目光来看,这地方是破破烂烂又不安全,到处都是虫子和细菌,一不小心就会有患上破伤风的危险。
可是这里就是乐园,是我儿时毋庸置疑的游乐场,比起现代那些冷冰冰的金属,和那些一点都不暖和的五彩斑斓的灯,要好上一万倍,一千倍。
横倒在地上,仅剩一点与根部与大地相连的,有自己半个身子粗壮的大槐树,每每到春天就会照理绽放一簇簇散发着芬芳气息的,甘甜滋味的白色槐花。
不必冒着会从高空坠落的风险,轻轻松松就能和姐姐一起,攀上长满尖刺的树杈,把他们亲手摘下,不可避免的手上被划出伤痕。一簇簇白花,不加清洗就放进嘴里,苦涩不会持续很久,一丝微小的甜的味道从嘴巴里蔓延开。
吃下花朵后的嘴巴是否会留有花香呢?
将战利品交付给妈妈,她难得主动的,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推搡着我们,让我们一起,去摘点这种脱离常识的东西。
她将花一个个折下来,仔仔细细洗干净,放进粘乎乎的面糊里,然后不加调料的蒸熟,趁着热乎乎的时候蘸着撒着蒜苗和香油的醋一口吞下,没有这时令花朵也可用青菜代替。
她如此讲述着,讲述着连同这份美食,自己不曾知晓的,她的过往。
这是无法忘记的美味,也是我不曾知晓的,属于她的过往。
同样强势的母亲,同样懦弱的父亲,同样厌弃他们之间无休止的争吵声,她说她不想变成那样的存在,也绝对不想被自己的孩子们,说自己正在变成那副样子,所以自己今后想要改变。
骑着自行车,走在僻静的小道,看着两旁的粉粉嫩嫩的海棠,开放又散落一地。
这才感知到张爱玲女士所说的海棠无香有多么可惜。
放学的时候,黄昏将至,给新生的红色爬山虎再镶上一场金边,耳边只有树叶的哗哗声,只有这时心中才能回归安宁。
“真希望能永远停留在此处啊。”
两只蝴蝶困于破败的蛛网,举手之劳就把这小小的生命拯救,飞向了琥珀色的天空。
“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痛苦!赶紧跟我说啊!”
姐姐扶着额头,就站在我的身边,语气里尽数不耐烦和愤怒。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爸妈都很担心!能不能张嘴说话!就算你说再过分的话,你是我妹妹,我说再多气话,还怎么了你吗?!你这么天天就这么哭,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非得让人去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你不是早就那么做过了吗?在我小时候,说那么过分的话来!”
站在阁楼上的姐姐陷入了沉默,任由我模糊视线的泪水。
“你以为你没给我说过恶心我的话吗?只不过你也不记得罢了,我也和你一样长久的恨着为什么只是无能为力的看着我受苦受难的你,不仅仅只是你而已,我也憎恨着无能无为,只会嘴上耍功夫的爸爸,憎恨着时不时就会暴怒的妈妈,憎恨着借由弟弟,憎恨着家里人,但我比你先一步,走出了这一切,发现憎恨是没有意义的,憎恨他们除了让自己痛苦以外,让自己收获了其他什么吗?”
“而且人都是会改变的啊,在我愤怒的指责他们的时候,在我说出那些恶毒的话语的时候,他们虽然也会生气,但最终还是会在争吵后和我好好交流,这些你并没有看见吧。伤痛已经造成了,再去追究也已经没有用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你真的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被这样被困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啊,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我明白纠结这一切只会给我和身边人带来痛苦,可是割舍掉这些,我又不愿意,仿佛我小时候的痛苦就像个笑话一样。为什么小时候是你给我的伤害是最多的,但现在向我伸出援手的还是你,我到底要该怎么办才好?”
“但其实你的很多事我都会跟妈妈说的,别真以为大家都不在乎你,别真把自己当青春期伤痛女主角了,哪怕是一点快乐,也比浸透在悲伤里快乐,就算你真的恨我,恨家里人也没关系,我们都希望你能够活下来。”
姐姐就这么看着我,我们彼此沉默了很久很久。
“是啊。”
“所以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学着交朋友了,要学着自己独当一面了,还有,有什么话一定要跟家里人说,这不你跟我说你小时候因为我过得不开心,我才能跟你道歉啊,不然我就搁那儿猜,我猜一辈子都猜不着,你也痛苦一辈子,所以听进去我说的话没?吱个声。”
“吱!行了吧!老姐!”
我们破涕为笑,牵着彼此的手一同下了那被尘土覆盖的阁楼。
从那天之后,她真的不再排斥自己,承担起一个姐姐,甚至是母亲的职责,每次出去玩都会强横的带上自己,将自己的朋友,介绍给自己,尽力帮孤僻的自己重新建立断了六年的社交关系。
时刻关注自己的情绪,不厌其烦的陪在自己身边,就像第一次和解时一样,让自己说出难以启齿的心里话。
以一种强硬的姿态,硬生生撬开了蚌壳。
谢谢,我最讨厌,曾是最憎恨,但也是最可怜,最厉害,最喜欢的姐姐。
“对不起。”妈妈捏着我的手,掉着眼泪,如此说道。“如果上这个学让你这么痛苦的话,把你变成这样了,我最初就不该让你去上这个学的。”
“不用这么难受,妈妈,其实反而是我自己更想上这个学,我明白的。”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是我自己没法接受自己就这么就要步入社会的现实。是我自己不断给我自己压力,是我自己不肯相信你们,什么都不肯说,这都是我自己的错。”
“你知道吗?小姑娘,就算你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的,这个世界很广阔,就算是上不了大学也不意味你的人生就完蛋了,妈妈对你也没什么要你赚大钱的要求,能活着,能在妈妈无力去抚养你的时候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好了,妈妈我自始至终,对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心,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有什么话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才行,知道了吗?”
“嗯。”
我望向窗外蓝色的天空,心中的一块大疙瘩莫名落地。
然后在所有痛苦产生的之前,在我有所谓自我意识之前,一切一切一切的故事发生之前。
自己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
父母抱着自己,是被奶奶嫌弃,说要丢弃的孩子,被当地医生判定做完手术就会变成终身智障的孩子。
他们坐上了前往首都的火车,他们明明还是成年不到几岁的人啊,他们义无反顾的前往那完全陌生的地方,手里攥着从各个亲戚借来的大几百块钱。
只定了一张火车坐票,两个人摇摇晃晃的,要站上十几个小时。
孩子哭泣着,希望能得到饱腹的奶水。
那穿着绿色军装的一队青年,主动的让出座位,熟练的冲泡奶水,抱着这个嚎哭的小婴儿,看着那将她折磨不堪的病涝,语重心长的说道。
“啊,你的未来有那么长,所以真心希望你能活下去,去睁眼去看看这个世界。”
自己猛地睁开了眼睛,周围满是是黏腻的黑暗,身旁的两个孩子倒在其中,即将要被吞噬。
我们也真的有过这么美好的时光吗?!那些记忆是可信的吗?但这份流转在心间的幸福不是虚假的,否则自己不会坚持至今了,早就已经死去了。
可即使是虚假的又如何呢?既然过去是可以被随意捏造之物,那我为何不能捏造一个美好的过去呢?为什么不能去往未来呢?既过去是不可信之物,未来为何不是可信之物呢?
我,已经受够了!!!!!
不要被“魇”蒙蔽了双眼啊!
“原来我还有这么多美好的经历吗?”长剑贯穿了她的胸口,黑色的衣着无法看到血迹,只有湿漉漉的感觉。
“对啊,世界还是有美好之处的。”我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握住她小小的手,贴到我的脸上。
“我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忘记了呢?”
“我的身份,你已经知晓的一清二楚了吧。”她这么说着,暗色血液从她的嘴巴缓缓流出。
“你就是那个最初建立这个世界的神明,小时候的我,过去一分钟,一秒钟的我,是从什么时候我们分开的呢?”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跌进了眼泪的湖泊里后,再一睁眼自己就被那种东西占据了身体。”女孩这么说着,眼泪从她无光的黑色瞳孔流出,接下来的话因为不断上涌的血变得含糊不清。
“我真的,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当时的我争气一些,早就意识到这样不对,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了呢?”
“不,我要感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这么些年,依旧存在这,这些让你痛苦不堪,这不对,回忆不能是这样的存在。放心吧,我是不会死的,只要我还活着,过去的你也不会消亡。这并不是终结,反而是开始和成长。现在,为我暂时闭上眼睛吧,好好休息吧,我会好好保护其你的。”
我轻轻地将手放到她的眼睛上,缓缓下移,她的呼吸,心跳和温热的体温就随着这双无光眼瞳的闭合,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