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不上什么质问，毕竟他和温芷只是朋友。
“是啊，早上刚回来。”
“哦。”
温芷嘟囔了一句。
夏念生看向她拿着筷子的手。
由于那场大病，她变得愈加消瘦。
手腕给夏念生一种稍微用力就会折断的感觉。
失去修为，即使在普通人中也算是病弱的程度。
当年她和白雪瑶争夺圣女之位，在某些方面的呼声甚至大过白雪瑶。
但是却因为中毒紧接着大病一场，失去一切。
白雪瑶理所应当的成为圣女。
其中也不是没有谣言，只是人们自然相信精心表演的白雪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后来便不了了之。
不过知道实情的夏念生倒是知道这件事确实和白雪瑶无关。
否则薛韵梦虽然内心正义，涉及到自己徒弟的事情，也不可能放过她。
更不可能还在帮仇烟做事。
夏念生见到温芷拿着筷子小心摸索，动作柔缓，手臂甚至有一丝颤巍。
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心疼。
只是自己主动喂这个女子暂时也做不到了。
倒不是由于这种行为过于暧昧，只是因为温芷不愿意让自己真的事事让人照顾。
夏念生心中感慨，终究没做什么。
看着温芷小口咀嚼的模样，夏念生开口道：
“等一会送饭的人来了，我让她送回去。”
筋脉受损，双目失明。
温芷的性子温柔，但是在某些方面又很倔，即使病弱至此也不愿接受任何照顾。
薛韵梦了解这个徒弟，只能妥协，后来只安排了弟子负责三餐的配送。
听到这句话的温芷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今天已经来过了。”
夏念生有些错愕，“今天来这么早？”
“因为送饭的师妹下午有任务，所以来早了点。”
夏念生看了一眼温芷拿着筷子的手。
“这么说，你已经吃过了？”
温芷轻轻点头，将筷子放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小口咀嚼。
“因为不想你白跑一趟。”
本来还因为对方不告诉自己已经吃过的消息而有些气闷的夏念生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
即使已经这样，却还是下意识的为别人着想啊。
配角么？
但是这样来看，那些主角未免也太丑陋了。
夏念生拿起刚刚温芷放下的筷子，盘腿坐在旁边。
温芷悬在半空的手僵住。
“你吃得完么……这种事情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一起吃。”夏念生没有客气。
体弱多少食，温芷这种状态胃口自然是不大的。
“来看师姐，又不是专门来送饭，怎么都不可能是白跑一趟。”夏念生又补充道。
温芷睫毛轻颤，总觉得此时的夏念生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旋即脸颊有些红润，并不觉得冒犯，和夏念生一同吃了起来。
天灵宗不提倡修士禁欲断食，向来开放，普通弟子的饭堂里菜品味道也算不错。
空气似乎多了几分微妙的气氛，两人在吃饭的时候并未有过多讨论。
见到温芷将餐盒里的食物吃干净后，夏念生掏出手绢，递给对方。
“擦擦嘴。”
拿着手绢，温芷轻轻擦拭嘴角。
手绢上带着夏念生身上独特的气味。
并不浓郁，清新又温暖。
温芷擦嘴时，手指不自觉的攥紧手绢。
夏念生则开始不慌不忙的收拾起桌面来。
温芷盯着灰蒙蒙的眼睛直视夏念生的动作，只是视线里是一片连黑都算不上的虚无。
“师弟还是这么温柔。”
听到这句话的夏念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脸上不免有了苦笑。
前世的自己虽然确实有着“抱主角大腿”的想法，但是在很多时候对待别人，也一直是秉持着友善的态度。
薛韵梦和温芷也都是心中正义之人。
却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对这句话夏念生没有答复，只是轻轻开口道：
“师姐，我找到能治疗你的法子了。”
听到这句话的温芷没有想象中的惊喜或是意外，只是身子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秒，随后便神色平静。
她摇了摇头。
“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在生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薛韵梦四处求药，或是寻找名医，只为治好温芷。
后面的几年下来，她不知道吃了多少味药，不知道看了多少所谓的名医。
没有任何效果。
全是徒劳。
甚至连调理这幅虚弱的身体都做不到。
在经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她开始抗拒喝药，抗拒无济于事的治疗。
倒不至于朝着薛韵梦崩溃，只是在某一天平静的对她开口道：“师父，不用治了。”
温芷有着自己的倔强，她不希望成为任何人的累赘或是麻烦。
薛韵梦当时端着苦涩的中药沉默许久，温芷猜她是在轻轻点头。
可是在后来，夏念生，没有放弃。
虽然不至于像是得了失心病般的四处求药。
温芷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有上心，为自己的事情处处留意。
失去昔日的光芒后，在刚开始还会有很多天灵宗的弟子来看望自己，曾经关系不错的朋友也是。
只是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少，院里的杂草越来越多。
渐渐的，门可罗雀。
最后除了自己的师父，就只剩下夏念生一直坚持来看自己。
她不会怪谁，毕竟现在自己和宗内所有人的未来都不一样。
她也觉得这种情况夏念生还会挂念自己，已经是一种幸福。
她的眼前一片混沌，她却又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生命的归宿。
但是曾经对自己的交好亦或是仰慕，现在这般看来那些都是带着奉承和谄媚。
难免让人失落。
自己的身子很弱，或许活不了几年了，也没有什么未来。
花费心思，花费药材，花费精力。
有效果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所以也会花费希望。
希望是消耗品，是欲望和期望的混合物。
失去修为和双目，在很大部分上丢失了安全感。
她没有办法接受一次希望破灭的结局了。
“就这样，就这样已经很幸福了。”
夏念生看向温芷灰蒙的眸子，眸子里没有色彩。
正是因为看不出任何感情，才让人感觉到那眸子后那隐隐约约孤寂。
夏念生居然还在那眸子中看到了前世，成为废人后的自己的影子。
有着对自己的厌恶。
但是不同的是，她眸子的底色又比自己强大太多太多。
恍然之间，他又想前世自己陷入同种处境之时，温芷对他说的话。
于是夏念生低声开口：
“有着反抗的能力，才是最大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