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只雪兔出现的一开始,他就有一种下意识的不适感开始浮现,这种不安逐渐生长,最终在魏子期随它开始跑动的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此刻他踏足的地方大抵为一片河谷,荆玟没学过什么地理知识,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系统性的传授,他只能看出此地还算清静,倒是个别致的风景处。
他一路跟在魏子期后面,但河谷里的路蜿蜒曲折,他刚刚随魏子期跳下一块巨石,却一下子不见了她的身影。
“魏姑娘?”荆玟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上游而来的几条溪流汇聚于此,深耕出一道弯弯曲曲的小河,周围的岩壁渐渐陡峭,从山涧流出几道短促的瀑布来,与溪水欢聚着,共赴远方。
可只是一瞬间,荆玟便失去了魏子期的身影,仅仅是在她离开他视线的下一秒。
荆玟立刻将自己的燕心瞳开启,其实他在大雪原和刚来到这里时就用这门家传法术作了测验,周围的环境略起波澜,却没有大的安危。
可现在一看,荆玟便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了。
原本明媚的晴日在燕心瞳的视野中显得无比阴暗,高远而不可触及的天际中,无数条奇异的光线扭成一团、化作一脉,顺着群山的脉络蜿蜒盘旋,直没入遥远而不可及的远方。
“那是,什么?”
荆玟从未见识过如此震撼的一幕,他知道修道之路的奥秘无穷,但眼前的一切却从未在他的脑海中有过痕迹,天幕中各种奇异的光团在高空在云卷云舒,无数的节点之间相互连接,铸成山、填成海,似蛛网、似水流,其间奥秘无穷,直让荆玟觉得脑海深处传来阵阵疼痛。
淡绿色的光幕缓缓从天空的一角铺开,直至覆盖了荆玟眼中的整个世界。
他再也承受不住如此伟力,燕心瞳被迫阖上,荆玟脚下一软,便立即倒了下去。
天际中那些以各种方式扭曲而行的光幕依旧存在,并且千百年如此,只是不曾展现于世人面前。
一如既往。
魏子期今天是铁了心要吃到一顿肉,她追着那只死兔子跑了一路,却每次都在将要得手时被那家伙从指尖溜走,不由得让她大为恼怒。
它逃,她追,它插翅难逃,但最终还是在魏子期体力耗尽后逃脱了前者的魔掌。
所以,等到魏子期反应过来,要去寻找同行伙伴的下落时,她却怎么也寻不到荆玟的身影了。
“喂!荆玟,你在哪里?”魏子期把手扣成喇叭状,放在嘴前大喊道:“听得到吗?”
显然,在这荒郊野岭,是不会有人站出来应答她的。
魏子期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落后科技的不便,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更不会有卫星导航,若是她在野外迷了路,那该如何是好?
魏子期又想到了楚静月的身影,她怀疑迷路是会传染的,要不然怎么自从遇到她后,自己的命运就变得多舛起来了呢?
先不说别的,光是路几迷了好几次。她环顾四周,只见山涧溪水潺潺,雪峰如蔟,风景如画,活似前世那些雪乡疗养圣地。
魏子期不禁要直呼:这是哪儿?
越往溪水的上游走,沿路的积雪层就渐渐变薄,直到最终消失,露出大地原有的模样,无数的卵石稀碎零落地铺在地上,像是给这片河谷做了点缀。
魏子期猜测这是一个经典的冰川地貌,再加上流水侵蚀作用,才共同构成了眼前这里的模样。
她不再多想,转身往自己来时的下游走去,走了许久,沿途的景致却越发陌生。
这是一条她未曾走过的路,原本开阔的河谷渐渐变得狭小起来,原本单一的直道也分出许多岔口,魏子期一拍额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蛋了。
魏子期不禁开始思考,她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确实是自己追逐雪兔冒进再先,可那时的河谷里只有一条路,沿途也没发现任何的岔道口,怎么现在一转眼就迷路了呢?
她不相信自己能在一条直道迷路,所以经过她一番思考,她决心进行一番尝试。
第一步是在地上用石头摆出独特的标记符号,第二步——魏子期望着眼前的三条岔路,有些犯了难。
“男左女右,人妖中间……唔……”
她算是明白人为什么会在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抓耳挠腮了,最终她还是用上了无比原始的办法。
“点兵点将点豆豆……就是你啦!”
她转身走入最右边的那条通道,心中暗自庆幸,或许潜意识中,她认为自己就该这样。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魏子期看着地上摆出的石头画像,心里大概是有了个底了。
“鬼打墙?”魏子期不禁疑惑道,可虽然这是个仙侠世界,但对鬼怪这类东西也仅仅有过传说,魏子期活这么大,鬼怪的传闻听说过极多,但她从未亲眼见过哪里有什么鬼。
倒是鬼修这种玩意她听说过,可也与她印象中的“鬼魂”完全不同。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迷路还真不算是她的失误。
魏子期这般安慰自己道,却没放弃停止寻找出口,手里头的银针还勉强够她用出一轮醒魂七星阵。
无数根银针再次飞出,只是比起上一次,“无数”似乎要少了许多,魏子期忽然想念起家中的老父亲了,若不是他在自己临走前还给了自己一批银针的话,现在是完全不够用的。
醒魂七星阵,顾名思义,是一种可以清魂醒魄、抵制妖邪的阵法,魏子期看着萦绕在她身旁的淡银色光圈,心底的困惑一阵一阵地浮现出来。
不是中了迷魂阵?还是说阵法的等级太高,自己的段位不够?
还是那句话,怎么什么坏事都给她魏子期遇上了,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
醒魂七星阵没有传来任何异常的反馈,或许这就是最大的异常,魏子期又对另外两条路走了走,这次却没能回到标记的原地,也没找到新的路。
“不是循环?还是说地图扩展了?”
她又往回走,却又是一条从未见过的陌生新路。
一直待下去无疑会被困死,但走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出路,魏子期思考一番,选择了最保守的方案。
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吸引她迷路的是一只雪兔,打破此刻寂静的还是一只雪兔,就这么等待了大半个时辰,魏子期看着一只兔子从某条岔路口蹦了出来,一如之前那般,用它血红的眼珠盯着自己。
事到如今,魏子期已经不太相信任何巧合与这片大地上的生物,凭借着女人的第六感,她认为眼前这只兔子绝非善类。
雪兔歪了歪头,目光依然放在魏子期的身上,只是渐渐转移了目标。
“嗯?”别问魏子期是怎么察觉到的,不是她普信,但她真的认为这只兔子在盯着她的胸口看。
兔子也好色?咱俩都不是一个物种啊喂!
半信半疑间,魏子期若有所思,从脖颈上扯出一条玉坠来。
“你想要这个?”她举着那条青鱼玉坠,对着雪兔问道。
出乎魏子期意料的是,那雪兔一看到这块青鱼状的玉,便立刻将目光凝在上面不放,仿佛这枚小玉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般。
“还真被我猜对了?”魏子期把玉坠重新戴好,就在她还在感叹于这枚玉坠的神奇,无论是九天之上的仙女,还是地上的凡尘雪兔都会被它所吸引时,雪兔已经朝她飞奔而来了。
外表可爱也是一种对自己的伪装,至少魏子期没怎么反应得过来,堪堪躲闪,与雪兔擦肩而过。
魏子期小瞧了这种生物,她绝不会想到它还能跳得有魏子期那般高,但脸上的刺痛感骗不了人,高高跳起的雪兔伸抓划破了魏子期的脸庞,在那上面留下了一串血珠。
愣神只持续了一瞬间,魏子期立刻迈动了双腿,往身前一扑——
雪兔从魏子期的头顶跃过,在不远处着地,前爪后爪一共十八根指头深深扎入了地面,如入无物。
魏子期总算意识到这是一个无比危险的对手,但她此刻两手空空,仅剩的银针也被用于醒魂七星阵了,面对一个邪门到底的敌人,她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怎么办?只有逃。可魏子期一个医修人类的速度是绝不可能快过一只来历不明的魔兽雪兔的,她堪堪闪过两次对方的进攻,结果就是被逼到了一条死路上。
兔子没有肉食性的,更不可能去戏耍猎物,但眼前这只把魏子期逼到了死路后,显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魏子期屏息凝神,随时防备着对方的进攻,她不是那种喜欢坐以待毙的人,无论身处怎样的绝境,她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丝转败为胜的契机。
雪兔屈起了后腿,压低了前心。魏子期没有放过这一微小的细节,待对方朝她跃起的一瞬间,原本一直维持着的醒魂七星阵瞬间解散,几十跟弯弯曲曲的银针拧成一道银线,如溪流、汇洋流。
“山舞银蛇!”
魏子期又一次复刻了先前在松针林杀死魔族军官的举动,只不过受限于条件,这一次的“银蛇”远不及上次的龙象,只能勉强凝聚成形,但用来对付一只魔种的野兽,倒是绰绰有余了。
雪兔应声倒地,身体被扎成了刺猬,还在止不住地抽动,魏子期不是那种讲武德的人,果断地上去补刀,彻底了结了对方的生命。
她此时看着对方额头上的那个血淋淋的大洞,再也没了吃肉的想法,只觉得胸膛里的脏器一阵一阵的狂跳,心有余悸。
“果然,魔域这鬼地方,就没一处是干净的!”草草骂了一句,简单地处理了一会伤口,魏子期靠在岩壁上休息,恢复了一些体力,还是尝试着辨别方向。
“就朝着太阳走,如何?”魏子期自言自语道,可走了那么远,周遭的岩壁越来越高,脚下的路却越来越狭窄,原本温暖干燥的河谷里一下子变得阴暗潮湿,魏子期看着山谷两侧爬满的苔藓,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少了某个武力值和智力值一直在线的冒险搭档,魏子期很是不习惯,若是荆玟在,至少她还有个可以一起商量的人选,但现如今,她连宰一只兔子都很费劲。
莫非,她的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可她还有什么路可选,难道无论如何,她走的都是死路一条吗?
魏子期又想起来那“吃人”的大雪原,那里的每一片雪花都像是魔物的口器,对于活人而言或许无害,可一旦粘在尸体上,却可以立刻将人化为脓水,最终连一片骨头都不会留下。
而自己此刻身处的山脉,不也是同样的吗?这幽深的山道,仿佛怪物的胃腔,将要择人而噬。
魏子期,快动动你聪明的大脑,找到回去的路。
走了半天,也想了半天,魏子期最后想出一个土方法:她从路边收集了一些坚韧的植物藤条,把它们简易地扎成长条,确认好长度足够后,她找来一块石头压着长绳的一端,另一端自己拿在手里,选择了一条岔路走去。
牵着绳子,魏子期走了一小会,就在绳子的长度将要到达极限时,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景象——一块石头压着一条人工编制的长绳,那长绳一路延申至路的转角处,直没入魏子期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魏子期楞了好一会,最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绳子,选择了使劲摇一摇。
眼前的绳子也摇了摇,只是要晚些、慢些、轻些。
“啊哈?”魏子期歪了歪头,满是无奈道:“空间折叠,还是迁跃?盗梦空间,还是移动迷宫?”
魏子期只觉得脑袋晕晕,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决定睡个迟来的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