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问洗去周身的海腥气息,躺卧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之上,卸下白日里的疲惫,渐渐进入梦乡。
可惜,并非美梦。
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阴云密布的夜晚,故地重游。
电闪雷鸣,惊涛骇浪,巨轮在**大海中无助地飘摇,完全失去了动力,一叶孤舟,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随波逐流。
他的亲朋好友皆在这个夜晚,葬身鱼腹。
伴随着一片哀嚎,硕大的游轮徐徐沉入海底。
而它带他到了一座无人岛上,共度了七天。
它哺育他,医治他,让他从高热昏迷中清醒过来。
睁开双眼的刹那,李问恍若置身天国。
不然,又怎会见到如此美丽的生灵?
近在咫尺的,是一双铂银色的眼眸。
宛如浸润在冰冷海水中的深邃宝石。
他无法形容它的美丽,那张堪称天妒的极艳面容,它托腮端详着他,湿漉漉的长发贴服在肩头,肌肤白皙的过分,几近长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而真正令李问惊叹的,是它的下半身。
鳞光闪烁,尾鳍梦幻而宽大。
那是一个他贫瘠的语言难以形容的生物。
那是一条,绝美的人鱼。
人鱼很是喜爱他,无微不至地照料。
他却在人鱼潜入海中为他觅食时,被救援直升机带走,一别就是十年。
无人岛上的七日时光,恍若一场虚无缥缈的梦,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模糊。
直到今日,他都不曾再见过那种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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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被噩梦缠身了一夜的李问来到了实验室。
他刚开始调配营养液,就有人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身着银白制服的艾琳走了进来,语气遗憾地说,“通知下来了,你的8号实验体船蛸要去做裂解实验。“
李问紧蹙眉头。
裂解实验,顾名思义,就是不断用武器撕裂,以测试其再生能力。
艾琳忍不住提醒,“阿问,不要对实验对象产生太多感情。“
“我明白。“
艾琳是生物工程师,李问只负责饲养和研究生物习性。
李问并不认同这些生物没有情感的观点。
他能感受到自己实验体强烈的情绪。
有喜怒哀乐,会依恋不舍,像孩子一样黏着他,甚至想方设法博取他的注意力。
李问走到8号的培育缸前,语气沉稳,
“8号,刚接到通知,要带你去做测试。“
少女早在他靠近的瞬间就浮出了水面。
长而密的眼睫如被水打湿的羽翼,半遮半掩着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他,精致非凡的面容毫无温度。
但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颤抖。
她想触碰他,却强自克制。
没人知晓她内心的欣喜。
她不像海鹿那般善于撒娇,不会用通红的眼眶博取他的同情怜悯,也不会用类似撒娇的手段获得他的关注。
她只能沉默地,孤独地望着他,以日复一日的守候换取他的一个眼神。
而去做实验就不同了。
每次实验过后,李问都会格外关注她。
实验可以换来他的注视和关怀,这对她可谓是恩赐。
至于实验的痛楚?
与阿问心中的痛楚而言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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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实验体A-8号被准时送往测试区。
高密度的水箱将她一层层封锁起来,押运人员全副武装,手持激光武器,仿佛箱中关押着的少女是一件极其危险可怖的兵器。
李问随行,少女在水箱中显得前所未有的安静,令那些押运人员也忍不住惊叹。
“李先生的饲养手段果然名不虚传,以往押运其他研究体时都很困难呢。“
李问未作答,只是轻声安抚着押运车内的实验体少女。
由于权限有限,实验过程不允许旁观。
李问只能在门外等候。
裂解实验很是残忍,会一次次切断8号的触手,让她暴露在生化武器的密集攻击下,测试她的反应速度和再生能力。
这些深海异种生物初次被发现时,并不强大。
它们多以幼崽或胚胎的形态出现,被生物公司和军方捕获,繁育,控制。
DNA片段与任何已知物种都迥然不同,有阴谋论认为,这些生物是从异世界到访地球的。
但这丝毫不妨碍掌权者从它们身上看到巨大的价值。
大概是自古以来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自负,人类妄图掌控这颗星球,然而却忘了,诺亚最终因上帝的插手而失败。
实验中途休息,统计数据。
大门开启的刹那,李问看到了防护壁后,被绑缚在金属架上,奄奄一息的苍白少女。
极美冰冷的面颊上溅有几滴淡蓝色的血液,湿润的墨绿色发丝垂落额前,遮住了眉眼。
她的颈间套着一个金属项圈,银白色的锁链束缚着轮廓优美的躯体,莫名生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研究员们围绕着她赞叹不已,面上洋溢着兴奋喜悦。
显然,测试结果十分完美。
隔着遥远的距离,少女忽然抬眸,望向了李问所在的方向。
墨绿色的眼眸折射着头顶冰冷的白炽灯,如街角被抛弃的猫咪,凝望着无情的主人。
她虚弱的触角轻轻颤动,尾尖可怜兮兮地蜷曲着,沾染着蓝血,仿佛在冲他招手。
一如既往,不曾喊疼。
大门再度关闭,进行第二轮实验,8号的身影消失在冰冷的金属门后。
李问紧抿双唇。
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根根攥紧。
然而变故就在电光火石间。
“轰------“
一声巨响唤回了李问的注意力。
距离测试区很近的地方,骤然爆发出剧烈的响动,连头顶的灯都闪烁了几下。
许多武装人员朝那边奔去,神色紧张,紧随其后的是一众严阵以待的生物工程师。
李问顺着嘈杂的声音望了过去。
发出爆炸声的地方是S区,整个诺亚实验基地最为神秘危险的区域。
巨大无缝的墙壁后,栖息着已知世界最为恐怖的生物,危险程度难以想象。
片刻后,S区紧闭的大门从内部推开,李问看到了诺亚最高不可攀的教授徐征,被人簇拥着疾步走向撤离通道。
他的左臂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正被紧随其后的医护人员用纱布按压,但仍在汹涌地向外喷血。
那扇敞开的S区大门后,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
有人拦住从里面逃出的研究员,焦急地询问。
“前面出了什么事?“
“特、特级生物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