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家，金属的防盗门“嘭”地一声，被重重关上。像是要把某个阴魂不散的魔鬼给关在门外，然而那熟悉的讥笑声还是在他耳边响起。
“诶，爸爸~”近乎于魅惑的可怜语气，熟悉而陌生的女儿声音在他的耳道中瘙弄，“你不要女儿了么？要把我关在外面。”
她的态度就像伦敦的雨一样，难以预测，刚刚在外面还那么的强势，现在却故意装作这般弱小可怜的模样，真是让人作呕。
赵宇皱了皱眉头，装作听不见这个呱噪的家伙的吵闹，扯开了自己的西装领带，随意地将昂贵的西服外套扔在了沙发上，顺势解开了几颗衬衫的纽扣，这让自己舒服了许多。
这套特地量身定制的高级西服现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刑具。
他的胸前正火辣辣的痛，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他已经一秒也忍受不了，没有丝毫停留地奔向了浴室。
“诶，别走啊！理理我嘛！不然我要哭啦！”恶魔女儿虽然因此鼓起了可爱的脸颊，但还是慌忙跟了上去。
浴室中，水雾弥漫，顶级的沐浴系统让几乎是一个小泳池的浴缸灌满热水也只用了半分钟。
白色衬衫已经被甩在了地上，皎洁如月的肌肤展露无遗，此外还有惹得男人眉头紧锁的罪魁祸首：一件将男人上身紧紧束缚住的束胸衣。
赵宇好一番手忙脚乱才终于解开了这件碳素材料制成的高级束胸衣，被压抑在其中已久的一对小荷包蛋也终于得以解放出来，呼吸呼吸新鲜口气。
虽然束胸衣是碳素制成的，非常透气，但此刻他的整个胸膛和后背还是被勒的一片绯红。
温热的池水浸没过这些绯红的区域的瞬间，“嘶——”的抽气从他的咬紧的牙关中无法抑制地逃逸而出。
就仿佛是滚烫的热水浇在身上一样的疼痛，让他秀气的眉毛搅在了一起，一些细密的汗珠也随之在额头浮出。
“女人如花花似梦，……”
忽然，优雅的经典老歌在雾气越发弥漫的浴室中响起，强烈的混响效果让整个歌曲的声音更叫饱满，令人身心愉悦。
然而，赵宇却冷声道：“恶魔，你又在干什么？”
“这不是放点好听的音乐，让你放松点么？”恶魔女儿一脸无辜，她指着丢在一旁的束胸衣好奇地问道：“父亲，不是你自己要变成我的么？为什么还要穿这种东西折磨自己呢？”
赵宇一愣。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氤氲的水汽朦胧了他的苦涩的笑容。
那是女儿葬礼的前一天，他盯着眼前的炭火盆发呆，令人窒息的绝望让他感到这个世界已经只剩下了黑白二色。就在这个时刻，恶魔女儿从炭火盆中跳了出来，在他无比吃惊的目光中对着他就是一顿输出，怒骂着他是个懦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车子爆炸的火海吞没。
当时，恼羞成怒的他深深陷入了自责之中。如果不是女儿推了自己一把，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也许活下来的就是女儿了。
恶魔的激将法轻易地让自己失去了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
于是，在恶魔的讥笑中他答应了“用自己的一切换女儿回来”的愿望。
可是恶魔又怎么会正常的实现人的愿望呢？
她巧妙地曲解了他的意思。
既没有拿走他的财富，也没有拿走他的生命。
她的实现方式是让赵宇自己变成女儿，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实现了女儿肉体上的复活。
当他责问为什么无法复活女儿的灵魂的时候，她却理所当然地叉着腰：“笨蛋父亲，你最可爱的女儿的灵魂不就在你的面前么？都变成恶魔了，怎么可能还能回到人间嘛！”
“恶魔，你满口都是谎言！”她振振有词的辩解只是让他更加愤怒。
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的乖女儿会变成恶魔，这一定是恶魔的另一个谎言。
在一段死寂的僵持后，一道灵光在他脑海中划过，他像是失心疯了一样，瞬间狂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恶魔你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其实是疯了！”
在接下去的三天，他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他这荒诞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自己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而身体的变化以及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自己身边的恶魔女儿却一遍遍强调着它们的存在真实不虚。
终于在今天他去了自己的私人精神医生的诊所。
明明身体的变化已经这么明显了！
池水随着他的藕臂抬起而哗啦啦地流下，宛如牛奶般洁白滑腻的肌肤无比清晰的映照在自己的眼前。
这不可能是男人的皮肤。
虽然过去的自己是个注意保养的男人，皮肤的质量不错，但也绝对不会光洁得仿佛瓷器一般。
在他许下愿望后，他的身体就一直在变化。
最开始，这些白嫩的皮肤从他的胸口出现，很快，也就是第二天，这只“奶白军队”就攻占了他的上半身，到了昨天，他的四肢也沦陷了。
同时，一些更可怕的事情，也在昨天出现，他原本健硕的胸肌变成了两只软软的荷包蛋。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
一边否定这眼前发生的事情，一边坚定地相信着自己想要相信的臆想。
他恐惧地穿上了束胸衣，却又固执地相信着这一切都是幻觉。
直到刚刚在精神医生的诊疗，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更为荒诞的部分。
“如果自己认为眼前非常真实的变化和恶魔是自己的妄想，那自己又凭什么认为自己眼前的精神医生是真实的呢？谁能保证这不是已经疯了的自己的另一种妄想呢？”
所以他在诊所中听到了完全符合自己预期的诊断之时才是那样的失落，那样的愤怒。
确实和恶魔女儿嘲讽的那样，他无能狂怒了，他愤怒地发现自己这几天像个小丑一样。
在这无法证明的妄想假设下，一切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当他走出诊室的那一刻，他一直引以为豪的理智大脑才告诉他：“与其否定一切，不如承认一切，即便这一切是如此的荒诞不经。”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恶魔与天使呢。他真的幸运地看到了变成了天使的女儿，也真的倒霉地遇上了一个戏弄自己的恶魔。
躺在浴池中的赵宇怔怔地盯着眼前朦胧的水雾，随着他长舒一口气，他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的自嘲浅笑。
当承认一切后，人反而会觉得无比地轻松。
回想起在车中，他抓着恶魔的脖子怒吼的时候，那种来自内心的畅快与兴奋让他热血沸腾。
这样想来，连那个被恶魔扭曲的愿望也变得不是那么令人厌恶了。
“自己真是疯了！”
带着水珠的手掌拍在了他的额头上，顺势将他硬质的头发朝上抹去，几缕细小的水流随之涓涓流下，却无法遮掩住那双熠熠生辉的目光，其中充斥着燃烧着彻底疯狂的火焰，同时亦凝结着绝对理性的寒冰。
变成女儿，确实是一种让女儿的在社会意义上继续活下去的方式，只是还需要自己的诸多努力。
一旦认真考虑起恶魔的荒唐方法，赵宇那颗无比理智的大脑便开始了飞速地分析。
随着许多具体问题逐渐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他忽然一愣，察觉到一丝怪异，抬起手掌仔细打量了起来。
那雪白柔嫩的皮肤下，摸起来的手感却依旧骨节分明，而且相对于女人的手掌来说，这个手掌太过宽大。就好像在男人的手上蒙上一层美人的画皮，其内在还是没变。
他皱眉问道：“恶魔，你说会把我变成女儿，可是你现在似乎只是改变了我的一些皮肤，为什么我的其他部分似乎还是原样？”
对于自己专业能力受到的质疑，恶魔女儿表示忍不了，气鼓鼓地回道：“臭父亲，不要睁眼说瞎话好嘛！你的胸肌不是变了么？这身体变化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
赵宇：“那大概需要多久，总可以告诉我吧。”
一直都很强势的恶魔女儿，此刻却支支吾吾了起来。
见她不答，赵宇又紧接着问了几个相关问题，但都没有得到正面的解答。
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恶魔女儿，最后都有些委屈巴巴了，在空中狠狠地跺了跺脚：“烦死啦！臭爸爸，一直问这问那的，是不会让女儿开心的。我只是个刚出生的恶魔而已，怎么可能什么都清楚吧？”
男人的爽朗的笑声一下子爆发出来，在水汽弥漫的浴室回荡。
“啊，你还笑我，臭父亲，不理你了。”
恶魔女儿瞬间脸蛋红的像个苹果，抱着自己的尾巴缩成了一个球，在空中咕噜噜地旋转了起来。
原来这个可恶的恶魔也有不那么讨厌的一面。
之前很多强势的行为，也许其实是她掩饰自己弱小的手段。
但恶魔是如此的狡诈，谁又能确信此刻她的表现不是她的有一场表演呢？
千变万化的她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又或者每一面都是真实的她？
之前一些奇怪的感觉得到了一个新的解答，但更多的疑惑却在男人的心中发芽。
从浴室中出来，只是披了个浴巾的他，步履间便是美景乍现。他完全没有女人自觉的行为，惹得明明是恶魔的女儿羞耻地捂着脸，大声吐槽道：“笨蛋父亲，现在你是要变成女人的人了，你就不能注意一点形象。”
赵宇表面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反正在家里，又没有‘人’看到。哦！还有你这个恶魔啊。”
恶魔女儿瞬间化作眼含泪花的可怜小白花，抡起了小拳拳，轻飘飘地打在了他的背：“呜呜呜，坏爸爸，你竟然骂我不是人。”
忽然，恶魔女儿发现不对，惊叫道：“父亲，你要去哪里啊？你的房间不在这边吧。”
“去哪儿，自然是去你的房间啊！”又走过了一个拐角，指着一个挂着可爱装饰的房门笑着回道。
“啊啊啊，不要啊！”瞬间，面色通红的恶魔女儿跳到了他的面前，着急地挥舞着双手，想要阻止着他的继续前进。
然而，赵宇只是看了眼面前恶魔的可爱表情，扬了扬眉毛，便推开了这只面红耳赤的恶魔，继续前进。
“老爸你这个变态，【哔哔——】，【哔哔】……”
被无视的恶魔女儿难得地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情，许多不堪入目的脏字滔滔不绝地从那张美艳的朱唇中吐出，甚至其内容之丰富，节奏之轻快，可以组成一个不错的贯口。
这绝对不是他那个一直都品学兼优的乖女儿会有的反应。
赵宇的眼中露出一抹戏谑，恶魔你露出马脚了。
好一番发泄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失态了，一转最常看到的高冷人设，只是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少许红晕。
这番有趣的变化，到是让他有些相信，她是个新手恶魔了。
不过，他并不想细究其中真相，只是笑而不答，自顾自地转动房门的把手。
只见到男人一进女儿的房间，便直奔女儿的衣柜，这番举动连恶魔都浮夸地叫嚷了起来：“啊，禽兽父亲，你终于暴露出你的真面目了么？”
赵宇自然是不予理会，直接打开了女儿的衣柜。
巨大的粉白相间的柜门豁然打开，内部透明材质的构造，让所有的衣服都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男人的眼中。
“你不是让我变成女儿，来实现我让女儿复活的愿望么？我自然要从现在开始适应女儿的衣服了。”
恶魔女儿惊得在空中窜了一米高，若是她有实体的话，此刻她头上的犄角已经给屋顶开了个洞。
她的脸迅速贴到了男人的眼前，不可置信地问道：“父亲，你想通了啊？”
“想通了！恶魔你的方法虽然和我的要求相差巨大，但看在你这么弱的份上，这也确实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闻言，恶魔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甩动的尾巴，吃痛地叫道：“诶呦，痛痛痛，这竟然是真的。这不科学啊？我的榆木脑袋父亲，什么时候这么容易开窍了。”
赵宇抚摸着叠放地整整齐齐的内裤，眼中充满了柔情，谈谈地道：“这很科学。这个世界上奇迹太少！既然现在已经发生了一个，即使不是很好，但也不该再多奢求更多了。不相信还会有第二个奇迹降临才是理性的抉择。”
恶魔女儿沉默了，她确信了他还是那个她认识的父亲，只有那个理性至上的家伙才会有这样的脑回路。
他终于挑选了一个有些旧的小白兔内裤，这是他在玉儿上大学的时候给她买的动物系列内裤中的一个，一晃已经五年过去了，没想到她还留着，当时女儿“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的吐槽似乎还在耳边。
正当他弯下腰，准备穿上这件饱含着记忆的裤子时，恶魔却叫嚷着阻止了他的行动。
“你在干什么啊！这里面的是旧衣服，我只是没扔而已，没洗肯定不能穿，会细菌感染的。要穿就穿那边抽屉里的。”
那熟悉的脸庞用着那熟悉的语气说着关切的话语。
这一瞬，赵宇恍惚间在恶魔女儿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
难道她真的是我的女儿？
只不过这个念头太过荒诞，像是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他拉开了恶魔女儿手指的抽屉，许多非常成熟的蕾丝内裤依旧是十分整齐地摆放在其中。内裤的款式让他愣了一下，但旋即就释然了。
是啊，女儿毕竟长大了，也是穿这些款式的时候了。
“啪”的一声，布料的冰凉触感包裹了他整个臀部，感觉仿佛有一双柔软的手在施加着轻柔的力道，将布料完美的贴合在他的皮肤上。这种奇妙的复杂感觉忽然直冲他的天灵盖，让他脚下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衣柜的柜门上就有全身镜。
赵宇打量着穿在身上的黑色蕾丝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
本来他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穿不上，毕竟他现在的骨架还是男性的。
可明明那么小的布料，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弹性。
由于自己下面已经没有了器官，所以看起来也并没有神秘的凸起。
他随意地一转身，镜子中那个披着浴巾的人儿，如果去掉头部，真是安能辨我是雌雄，有种中性美人的气质。
只是可惜他现在的面容还是原本的模样，虽然他是个十分注意保养的男人，面容干净，长相也比较斯文，即便已经48岁，依旧难掩奶油小生的气质，但终究还是一张男人的脸，与现在的身子合在一起，总有种“接头霸王”的滑稽感，令他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很好，看来父亲大人也会臭美了啊！”恶魔女儿的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一个坏坏的笑容直接怼到了男人的眼前。
赵宇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了严肃的臭脸，指着脖子上明显的肤色分割线：“我只是觉得你的服务质量有些好笑，连细节都做不好。”
恶魔女儿只是吐了吐舌头，便一转捂嘴偷笑的样子，戏谑地调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父亲你不好意思承认。”
他并不想陷入恶魔的话语圈套之中，继续选择了无视，从衣柜中抽出了一件极简风格的纯黑丝绸睡裙，套在了身上，接着，就顺势睡到了女儿的床上。
他将头埋到了可爱的猫猫枕中，深深地吸了一下气，似乎期待着能够闻到一丝女儿存在的味道。
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男人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失望，但是转瞬即逝，反而是一抹淡淡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
随着他安心地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安静了下来，他要前往梦乡，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