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温和的话语明明就是从面前传来，落在赵宇的耳中却仿佛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缥缈虚幻。赵宇甩了甩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驱散内心的恍惚，最近的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让他的精神有些脆弱。
他坐在柔和的灯光下，面对着那扇半掩的窗帘，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与室内温暖的色调交织，却似乎完全无法触及他内心深处的冰冷。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声音颤抖地开始叙述：“好的。那天，我参加女儿的葬礼时，明明就站在那里，却突然间感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就在那时，我竟然非常清晰地看到了玉儿，就是我的女儿。她穿着洁白的裙子，张开了硕大的羽翼，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漂浮在她的灵柩之上。我感觉那就是传说中的天使，非常的神圣。”
医生倾听着，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捕捉每一个细节，他继续问道：“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非常清晰的幻觉是比较罕见的，还有么？”
赵宇的眼神中闪烁着泪光，继续说道：“然后她就飘到了我的面前，非常温柔望着我，然后笑着给了一根羽毛。她告诉我羽毛的力量可以让我变成她的模样。她希望我能用这种力量去代替她给她的男友一个分手的理由，让他能够慢慢接受现实。她说这是她最后的请求。”
医生轻轻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你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成女性了么？”
赵宇稍稍迟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是的。那个晚上之后，我只要入睡就能见到我那变成天使的女儿，并且我感觉自己真的在变成女人。”
哗啦啦的翻页声响起，医生仔细看了看他的身体报告和之前做的心理测试表，沉默片刻，面露温和地笑容，然后话锋一转道：“放轻松，放轻松！这场车祸似乎对您的身体和家庭都造成了巨大影响，能够和我简单聊一聊么？这有可能是导致您现状的原因。”
赵宇面色有些难看，低头沉默了更久的时间，然后缓缓说道：“那场车祸的细节我也记不清了，我现在只记得当天我带着女儿出席一个活动的路上，突然之间我的车子就变成了一个火球，那个时候，女儿其实有机会逃出去的，但她奋力地把下半身重伤的我推了出去，然后在我的眼中，车子彻底地爆炸了，后来我醒过来就在医院了。”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以启齿地说：“这场车祸不仅带走了我的女儿，也带走了我的生殖器官...它...它再也无法恢复了。不过，我觉得我现在的感觉不是因为缺少了雄元素的原因之后，我真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改变！每天晚上浑身都痒痒的！”
医生点了点头，又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询问以及相关的心理测试。
“赵先生，虽然您的情况非常罕见，您也一直强调幻觉非常真实以及否认与自己缺失器官的关联性，但我作为您的私人心理医生，还是希望您能相信我的判断。从我的多年的经验以及您的异状表现来看，您的问题就是缺少雄元素，以及忽然失去爱女产生的极度悲伤，两项因素叠加而成的心理障碍。”
医生声音温和而坚定对他下达了最终的诊断结果。
“您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失去亲人的痛苦，还是身体上的创伤，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但请相信，您并不孤单。看到的天使和变成女性，或许是您内心深处对女儿无尽思念与爱的投射，是您在极端痛苦中寻找到的一丝慰藉。至于您的身体状况，现代医学终究有其局限，通过补充雄元素可能会有所缓解，但您的幻觉问题终究要您心理上自己克服，药物只能起到一定的抑制和安慰作用。我建议您应该给自己时间，去慢慢接受这一切，去学会在伤痛中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
赵宇抬起头看向医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愤怒充斥了他的心头，他张开口想要再说什么，但是余光瞟向身旁空荡荡的沙发，到了嗓子眼的话语还是被他咽了回去，他假装感谢地道：“谢谢医生，我已经在找一种方式，去纪念我的女儿，同时也为自己找到生活的意义了。”
医生微笑着点头，给予了他肯定和鼓励：“非常好，赵先生。您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那就是意识到需要寻求帮助。接下来，我们将一起努力，帮助您走出这段艰难的时期。”
赵宇提着一袋药物从自己的精神诊疗所中走了出来，每一步都很沉重。
在他心中，某种坚信终于不堪重负地碎成了一地。
他失魂落魄地呢喃道：“与其否认，不如承认！”
车门被狠狠地关上，高级智能车载中控自动地打开了空调为闷热的车内送来凉爽的新风，他粗暴地松了松自己的西装领带，随意拿起一款看似朴素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然而，只要是懂货的，都知道那是上个月才发售的世界最好的手机品牌的特殊限量版旗舰产品，完全是有价无市。
“喂，阿雅，最近公司我就不去了，尽量别打扰我。公司的事情就麻烦一下老奇，让他代为处理吧。如果实在是无法处理的再打电话给我。”
听到对面连声的答应后，男人直接挂断了，像是个泄了气的气球瘫倒在了符合人体工学的车椅里。
只是这种沉默只是持续短短地数秒，他就像是个沉默的火山突然爆发，有价无市的手机被他发泄式地砸向空无一人的侧驾。
“嘭——”
一声巨响之后，被砸的防弹玻璃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反而是一个充满挑逗意味的女声从那空座位上传来。
“哟哟哟，父亲大人，这就无能狂怒了，这可不像你啊！那个凡事都冷静地像个机械的男人去哪里了啊？”
赵宇愤怒的目光中映照着一位巧笑嫣嫣的女人，她头长犄角，背生黑色蝠翼，还有一个灵活尾巴在她身边晃动，一副传说中恶魔的形象。
但这并不是他如此愤怒的原因。
“住口，不要叫我父亲，我的女儿变成了天使，你这个冒牌货不要再变成女儿的模样侮辱她了。”
赵宇对着这个顶着自己女儿脸蛋，用着女儿声音的奸诈恶魔深恶痛绝。
在闭塞的车厢内，他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回荡不休，弄得恶魔女儿也捂住了耳朵。
面对他的咆哮，上一秒还在嘲笑的她就变了一副面孔，换上了有些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父亲，我真的也是你的女儿啊，没人规定一个人不能既变成天使也变成恶魔。”
“呵呵”赵宇冷笑道：“恶魔，你的诡辩漏洞百出。我的女儿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变成恶魔呢！”
恶魔女儿的脸就像是山中云雨一样变化莫测，此刻，她又装出可爱的模样，呆萌地道：“也许是父亲你还不够了解我呢！”
她话音一转，身形便贴到了赵宇的身上，诱惑地咬着自己纤纤玉指，戏谑地道：“毕竟只知道给我最好的父亲，从来没有和我认真聊过天呢！你口口声声地爱我，却没有和我过哪怕一次生日！你口口声声地关心我，却连我有男朋友了都不知道！你口口声声地说着满口的好听的，却连最简单的父女间的交谈都是奢望！”
“呵呵，我的好父亲啊！我真有你的公司重要吗？”
被恶魔粉红色爱心的瞳孔凝视着，赵宇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袭来。她一句句的质问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在了他的胸膛，更是让他无比的痛苦，像是海啸一般的愧疚将他卷入了深海，慢慢向更深地恐惧深渊沉没。
此刻，男人面色苍白，翕动着鼻翼，张口结舌。
他无法反驳，因为恶魔说的都是事实！
“父亲，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被女儿戳到了痛处了吧！”贱贱的语气配合上那故作无辜的表情，恶魔女儿熟练地在他的伤口上又补上几刀。
男人瞬间崩溃，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见到这一幕，恶魔女儿快活地嘎嘎大笑起来。
别人的痛苦对于恶魔来说，就是最美味的甘糖。
不过，好一会儿过后，看着被自己说的自闭了父亲捂着脸缩在了座位上一动不动，恶魔女儿盘腿漂浮在空中，打了个哈气，开始感到有些无聊。
身为恶魔的她，只需略微思索，就能想到新的乐子，抓住今天出门的原因开启了新的嘲讽：“说起来，父亲大人，你似乎还是不相信我的存在啊！还来看心理医生！你身体的变化难道还不能让你相信我么？”
男人依旧像个死肉一样没有反应，恶魔女儿皱了皱眉，决定加大了力度：“还说谎说是天使让你变成女人的。父亲大人，你可是一直教导我做人要诚实的。变成女人，哦不，变成自己的女儿，明明是你向我这个恶魔许下的愿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可是赌上自己全部的力量，那个伪善的傻白甜可不会这样做呢。父亲大人，你把我的功劳甩给那个立牌坊的女表子，可真是让我伤心啊！”
这又是狠狠地羞辱天使化的自己，又是矫揉造作的悲伤语气，一顿操作下来，却似乎依旧无法击破男人的心房。恶魔女儿目光一凝，看来要动用杀手锏了。
“诶呀，父亲你怎么不理我了啊？该不会你后悔许下‘用自己的一切换女儿回来’的愿望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故意贴在了男人的耳边，用着最恶劣、最刺耳的语气，如同锋利的爪子一般，狠狠挠抓着男人已经千疮百孔的内心。
终于像是石像的男人抬起了头，面色铁青，双眼冒火。
就是她这个恶魔挑拨他许下这个愿望的，也是在这个恶魔扭曲的实现方式才让事情变成了这样。但无论怎样，他想要女儿复活的决心不容她侮辱。
他猛地一伸手，如铁钳般紧紧抓住恶魔女儿的脖子，将她拉近自己，眼神中透露出决绝和疯狂。
恶魔女儿对于这粗暴的行径却像是浑然不觉，反而像是得到了奖赏的孩子大笑着道：“温馨提醒哦！恶魔出品，概不退换。”
“我知道，恶魔你记住：我、永、远、不、后、悔！”
表情夸张的男人，浑身散发着漆黑的疯狂，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压出来的熔岩，无比的炽热而又狂暴，连恶魔女儿似乎也被其震慑，呼吸出现了一霎的凝滞。
“即便是你扭曲的实现方式，我也会让我的女儿重新活在世上。”
男人掷地有声的誓言，让恶魔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一抹潮红迅速地爬满了她的整个脸颊，她丰满高耸的胸膛更是随着逐渐粗重的呼吸而剧烈地起伏起来，显得更加诱惑了几分。
然而，在这炽烈的反应下，恶魔女儿戏谑的声音却冷到了极点：“我可怜的父亲大人啊！你还是这样呢！看似为了我好，实际上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呢！”
恶魔换脸就像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冷若冰霜，下一秒便化作了最热烈的火山。伴随着肆意狂舞的尾巴，她将额头抵到了男人的额头，双目相交，将自己疯狂的痴笑一丝不落地呈现在男人的瞳孔中。
“不过，这样正好！你丑陋而自私的心，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真是好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