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傍晚要回到一楼的时候，晓晴就会从他的脸上看到复杂的神色，在这几天里越发明显。
他总是微张着嘴巴站在那里，用很沮丧的目光注视自己下楼。
应晨…在这一年来都独守着这家摄影馆，独住在这件简陋的阁楼。
这份目光可能换别人来都读不懂，但晓晴总能感觉他心里面的悲伤，和自己一样。
不过，她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靠各种方面的事情已经释怀了很多。
可应晨的那份，却根本没有释放出来过。
这么长时间的积压，任谁都知道会迎来一份爆发。
就在今天。
又是碗筷被温柔放进橱柜的轻响，站在玄关的应晨能听见门和墙壁的碰撞。
又是夕阳透过窗洒满屋子的昏黄，照在了拿好衣物准备要下楼的晓晴脸上。
“那应晨，我就先下去咯？”
晓晴被温柔的表情被光照得唯美，微微的笑了下后就转过了身。
尽管把视线转过去的时候，她注意到了应晨的嘴角已经颤动着，好像要说出什么；她还注意到了应晨的手也微微抬起，好像要拉住自己。
但也没有因此，停下离开阁楼的动作。
一如往常的迈步，一如往常的跨过门槛，一如往日的踩在了木头台阶上。
不过速度，却比昨天的自己更慢。
其实从漫展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她下楼的速度就越来越慢。
晓晴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等。
而今天的夕阳也继续西下，整个摄影馆里只有木头被踩过的响动。
等到晓晴已经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她身后却都没有和往常一样响起关门的动静。
反而突兀的，传来了那道门槛被踩过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微弱的呼唤。
“晓晴…”
她等到了。
背对应晨的晓晴，还有些失落的脸上，却在听到那呼唤的瞬间就洋溢起笑容，唇用力的下抿也没能压制得住嘴角的上扬。
她转过头去，褐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散开在昏黄的光线中。
在应晨的视野里，时间又好像变慢了许多许多。
好像他在这里又看到了熟悉的网，和在阁楼初次撞见晓晴做饭的那时是同一张。
“我…”
应晨有些失语，他的喉结明明鼓动着却没能发出声音。
尽管自己都踏出了这一步门槛，那句话要出口的时候却还是卡顿了起来。
木头被踩踏的声音停止了，说话的声音停止了。
在这个昏暗的楼梯间，晓晴又仰视起站在那里的应晨。
她看着那个犹豫的男人，也看着铺满阁楼的阳光。
细长的媚眼，不觉压低着又拉长了许多。
“今晚会很凉快，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好。”
夜色渐暗，月亮从太阳那偷来了更多的光。
看着它慢慢变圆的两人，是否能感受到真正的美满。
放假后的大学路上早就没有多少商贩，只剩下满街的清冷。
或许也正因如此，本不该亲密的他们才更加惬意。
不过这份惬意没有持续多久，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两人突然闻到了清新的味道。
随后没等反应过来，视野里就飞舞起了漫天的线条，地面被水珠砸的稀哗作响。
这场暴雨特别巧。
巧到应晨急忙拉着晓晴躲雨的那个屋檐，就是晓晴曾兼职过的那个酒吧。
整条街正剩下大雨，而酒吧里面，却隐隐约约传来了歌唱的声音。
站在应晨旁边的晓晴，轻轻甩着沾上雨滴的发尾，视线却盯向头顶的店牌。
“居然来到这里了。”
她平淡的开了口，明明话语里提了一嘴这个有特殊意义的酒吧，却没能从语气里听出她此刻是什么样的情绪。
应晨看了看店名，又看了看晓晴的表情。
“我们在门口避一下雨就走，就不进……嗯？”
结果，眼前人和自己顾虑的完全相反，她居然直接推开了门。
晓晴用手把门顶住，对着应晨笑了笑。
“没事的。”
“这雨一下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不如进来休息会。”
而见应晨还有些许迟疑，晓晴直接拉住他的手走了进去。
大门隔绝了雨声，酒吧内越来越清晰的光景，让应晨更加恍惚。
酒吧里在这会没什么人，晓晴拉着应晨坐在了离舞台最近的座位。
耳边，是冰块与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台上有一个朴素装扮的女子正在歌唱。
在上次留下的印象，这里本是充斥着喧闹音乐和混乱灯光的场所。
可现在却恰恰相反的，是个很能让人投入进去，感受起旋律的悠扬。
应晨的紧张放松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些疑惑的看向旁边的人。
“忘记啦？这家酒吧有两种营业模式轮换，今天是清吧的场合，很不错吧。”
晓晴举起杯子温柔的笑着，轻轻和应晨手里的碰了下，为他解开了疑惑。
“我曾经，就在那个台上享受过十个月单纯的歌唱。”
“原来是这样……”
尽管晓晴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知道她在这间酒吧后来经历的应晨，清楚此刻她说出这句话的心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的氛围真的很好，没有鼓点强行刺激的吵闹，只有宁静的氛围和歌声的婉转。
晓晴坐在应晨身旁轻轻的笑着，纤细的双手抚摸着酒杯的冰冷，双唇贴紧蕴涵的是体温滚烫。
她轻笑着，咽下去了一口酒。
“我现在才知道，在观众的位置看舞台，是这样舒服的感觉。”
“在那个舞台演唱了那么久，居然一次都没有坐下来，体会过这舞台带来的氛围。”
晓晴的嗓音特别清澈，明明不是歌词，却可以和背景的音乐融在一起。
听着这样的话，应晨隐约的好像把台上的那个歌手，渐渐幻视成了身边的她。
转过头去确认时，发现身边的晓晴，也正注视着。
晓晴的脸上，除了微笑没有更多的表情，只剩一语不发的安静。
而台上的那个女孩，居然也回馈着同样安静的视线给予到应晨这边。
是在看自己吗？
不对，她眼里好像只有在自己身边的晓晴。
这首歌的演唱已经结束，场内只剩下钢琴渐渐变轻的尾声。
“她是，原来唱夜场的那个孩子。”
晓晴缓缓的说了一句，但依旧在这终场和她对视着。
好像很多情绪都被藏在了这个解释里，眼神蕴涵了很多没能来得及说出的故事。
但都已经过去了。
钢琴的尾声已经完全消失，灯光经过短暂的熄灭之后再度柔和的打在舞台上，提示着下一曲的继续。
不过，台上那个女孩却并没有再次举起话筒，而是朝这边点了点头。
“我果然，还是想再去这个台上唱一次。”
同时，耳边传来了那个清澈的声音。
应晨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视野里却多了个熟悉的背影。
那褐色的长发和纯色的连衣裙一起，随着动作的轻盈飘扬上了台阶。
晓晴又站在了那里。
不同于应晨第一次在酒吧看到的那样，现在的她穿着干净的衣裳，只带着朴素的妆。
却在舞台灯的照耀下，洁白的像亮出了光。
然后，那清澈的声音惊艳住了全场。
专业，深情，这些词都不足以概括入耳的好听。
可即使说不出，谁也都感觉得到，台上新上场的那个歌手，此刻已经完全投入进了音乐之中。
哪怕是完全不懂音乐的应晨，心中也为之加速了颤动。
而这样的颤动，对应晨来说是第二次。
他又有些恍惚起来，沉醉进音乐的意识像是回到了大学时那个普通的社团晚会。
浅茉兴奋的拉着自己参加，说是她最好的朋友会在那个舞台登场，一定要给自己看看。
那个舞台，那首歌，那个同样身穿洁白连衣裙的颜晓晴。
模模糊糊的，自己眼中的画面，好像和很多年前看到的又出现了重叠。
原来自己早就被晓晴的魅力所感染过。
不过那个时候，在自己的身边的，还有早已是恋人的浅茉。
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的情绪复杂的几乎让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应晨双眼震颤着，缓缓转过头去，他想去看自己旁边的座位，想确认到那另一个女孩的存在。
即使那个位置空荡荡的也没关系，他想用和当年同样的动作抹平一下心中越发汹涌的波澜。
可是，就在自己脖子刚开始用力的时候。
那个清澈的声音却突然到达了自己面前。
“不要想起她。”
原来演唱在恍惚的时候就结束了，晓晴已经带着聚光灯站到了应晨的面前。
她还是那抹温柔的笑，却又能看见有些湿润的眼角。
“起码…现在不要想起她。”
有些悲伤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轻轻响在了耳边，让应晨的心跳又猛烈了个大拍。
好像有什么要打破了，好像有什么要迎来结果。
不过他还是瞪着眼睛，想把这份心颤忍住。
可真正击溃应晨的，不是这声请求。
而是紧紧贴在双唇的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