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完男子一番话，凝眉说道：

“我与阁下很熟么？”

男子没理会她，自顾自续道：

“林丫头，你的‘无垢剑心’现今练到第几重啦？”

林珂心下一惊，她修炼无垢剑心一事，鲜有人知闻。

眼前这人素不相识，怎会打个照面，便被瞧出底细？

林珂心生三分警惕，探手取下棠溪剑。

她棠溪在手，已暗自蓄积剑意，摆好了架势，月光盈盈，剑刃如霜。

男子见她祭出【棠溪】，说道：

“林丫头，我赠你的剑，你用着可还顺手？”

林珂道：

“这把剑是东海蓬莱剑冢的遗物，它问世时，阁下恐怕还没出生。”

“这样啊。”

男子点了点头道，

“如果这样记忆，解释得通的话，倒也无妨。那么你的确不认得我了？”

林珂素手一振，剑尖微微发颤，直指月下的男子：

“恭聆阁下高姓大名。”

男子终于也抬头直视她，

两人的目光在月下一即碰撞，仿佛迸溅出噼啪的火星。

月华流照，为他秀气到如同女孩子的面部轮廓笼上一层柔和的晕。

男子轻声道：

“林丫头，你记好了，我名叫叶荻，‘有口无心’的叶，‘荻花’的荻。全天底下，你是唯二不该忘却这名字的人。”

林珂睁大了双眸，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忽然猛地一抽，心间一阵强烈的悸动。

这是她修炼“无垢剑心”这么些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形。

叶荻打量一阵她的反应，

忽然了无意趣地冷笑一声。

长剑斜挽身后，他抬眸望向林珂道：

“林丫头，叶某今日就来讨教一番你新练成的‘无垢剑心’。”

林珂心头思绪仍有些纷乱，

还未来得及理清，她只有先说道：

“叶少侠，以你的武功境界，不是我的对手。没必要枉自送了性命。”

叶荻摇头道：

“你若能下手杀了我，那就杀吧。”

他话一即出口，

已经欺身近前，长剑一振削向林珂肩头。

林珂只有持剑格开，

兵器相击发出“铛！”的一声，在幽静夜晚显得很刺耳。

不多时，两人就拆过了数十招。

以武会友的切磋，逐渐变成了嗜血杀戮的死斗，

唯有一方的倒下才能宣告终结。

……

这段几天前的小插曲并没有旁人知晓。

叶荻这边，等筵席散去后，

江湖众人就由迟君姑娘领着，一齐上了望江楼。

天色将晚，江面波光粼粼，倒映一轮泛着褶的月亮。

走在江畔，清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

远处一座耸入云霄的尖顶楼阁，矗立在夜幕中。

它自上而下都点了灯，放眼望去灯火通明，一片辉煌。

远处人影幢幢，月色下有一伙人走近前来。

叶荻为了不致太过惹眼，已下了马车，背着许念棠跟在众人后头。

他远远就看清了是翟长老他们，

正想出声打个招呼，转念一想，

他们是以柳楼主的名义设宴款待，

这般掩饰身份，必有用意，自己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好。

果然，翟长老也装作与他并不相识，

只瞥了他一眼，便即微笑收回目光。

对这伙江湖客说道：

“大伙就是方盟主麾下的正道同仁吧？”

他们都齐声应道：

“不错，敢问前辈可是柳楼主的人？”

翟长老道：

“是，柳楼主久闻大伙高义，很是钦佩。如今她就在楼内，等着与诸君一晤。”

群豪一听尽皆大喜，纷纷说道：

“还望前辈替咱们引路。”

这时，一缕琴音和着晚风，自月夜下的江面飘来。

这曲调于叶荻而言太过熟悉，

正是翟长老此前在客栈也弹奏过的《凤栖梧桐》。

他发觉这首曲子稍作改编，奏的正是他补完后的下半阕。

江湖客中有人说道：

“这首琴音听来凄婉哀伤，其间又夹杂一丝缠绵悱恻的意味。敢问前辈，是由何人所作？”

翟长老笑道：

“‘七弦坊’的丁坊主果然精通音律。只可惜，那是一位我不敢妄议的高人雅士。”

又有人说道：

“素闻柳楼主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莫不成这江上抚琴之人，正是柳卿卿柳姑娘？”

翟长老摇头道：

“这位高人碍于某些缘故，不便现身与诸位相见。大伙还是随我来，先上望江楼拜谒柳楼主。”

众人一听这话，虽不免觉得扫兴，还是都应了声。

叶荻心间却思索，

这江上抚琴之人，似乎有伤在身。

他弹错了好几个音节，不是因为纰漏，

而是气力难以为继，无法一气呵成拨出弦音。

但这首曲子本就没几人知晓，

哪怕擅长音律的人听了，最多是觉得古怪，不会往弹错的方向去想。

叶荻正自沉吟间，其他人都差不多走了。

翟长老故意磨蹭着落在后头，仿佛是要等着与他说几句话。

见翟长老径自走来，叶荻一笑相迎道：

“翟长老，别来无恙。”

翟长老点点头道：

“少侠气色看着也不错。怎么样，不嫌弃咱们备下的饭食寒酸吧？”

叶荻笑道：

“颇为丰盛，只两位姑娘有些闹腾。”

翟长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迟君、婵娟”二人。

苦笑着拱拱手道：

“她们没见过少侠这等奇人，多有无礼，真正抱歉之至。”

叶荻道：

“两位姑娘已跟我交了底，翟长老应当是摘星阁的人吧？”

翟长老面色一滞，神情有些僵硬道：

“我就知道她老人家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叶荻没听懂，下意识便问：

“什么？”

“没什么，少侠！”

翟长老将手一挥，义正词严道，

“说起来，少侠觉得这首曲子弹得怎么样？”

叶荻想了一下，说道：

“情感充沛，技巧精妙。不过这位朋友似乎身体抱恙，气息不稳，因此未尽全力。”

翟长老叹口气道：

“少侠果然好耳力。这位高人想见你一面，不知少侠可否见允？”

叶荻虽然也想瞧瞧这位朋友的真容，

但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推脱道：

“我来望江楼，是要请萧阁主出手救人……”

这时翟长老才瞧见叶荻身上背着的小妞。

他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古怪：

“啊，这个，嗯，那个……敢问少侠，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是我……未婚妻。”

“咳！咳咳！咳咳咳！”

翟长老突然手捂心口，躬下身子一阵剧烈咳嗽起来。

叶荻一惊，忙搀住他身子，替他拍打后背顺气道：

“翟长老怎么了？”

“没……没事。”

翟长老弯着腰，猛地抬手一挥，声音无比沧桑，

“那少侠还是先别去见那位高人为好。咱们先上望江楼，安顿好这位姑娘，再从长计议。”

叶荻总感觉自己一到望江楼，遇见的人都不怎么说人话。

他听不懂，只好客套道：

“那就有劳翟长老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