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

为什么会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菜刀下是一片片鲜嫩的菜叶,而我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愣愣出神。

我记得——在这个场景里,我好像是男的。

不对,我就是男的。

白嫩手臂泛起劳作后的暗黄色。

[你怎么又在偷懒,真不知道你能干什么。]

旁边是婶婶,嗯,其实是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但就是让我这样叫。

[我没有偷懒。]

[那还不快点切,等你切完,鸡都饿死了。]

[好的。]

是更用力地剁碎蔬菜。

[铃花,今天把家里扫干净,我们可不是留你在这白吃白喝的,要在这里留下就得干活。]

这是他们经常对我说的话。

我就在这里扫地、喂鸡、洗衣服这些,我做不了太多的事,毕竟现在才九岁。

而我的母亲在前不久去世了。

寄宿在不知有什么关系的叔叔家,我应该表现出自己应有的价值。

毕竟他们——并不喜欢我。

看着我的眼神是烦躁的,口中甚至已经说出麻烦精这三个字。

还有和路人说话也是,就这样当着我的面。

[跟你说呀,他这个人很懒的,扫个地都扫半天。]

我不懒。

这样想着,我努力拖干净地板的污渍。

[跟你说呀,他晚上一有事情就开灯,一天到晚都要吃东西,真不知道这些是要花钱的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简直就是麻烦精一个。]

已经懒得反驳了,反正在不喜欢的人眼中做什么事情都是错的。

[哈哈哈,真的吗?]

[我觉得,他妈妈就是被他这样拖累死的。]

[老公死了,没想到儿子也是个吸血鬼。]

[唉,跟你说,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我和她关系特别好,表亲里最熟的,记得还有人叫她村花呢,长得确实好看,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能成这样。]

[嫁个死鬼老公,大好年华就这样逝去,要我看呀,那时就应该改嫁,嫁个有钱人,就像我一样。]

[嘶,当时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蠢呢——哎呦,你这小混蛋干什么?!]

我把拖把扔了过去,止住了婶婶的臭嘴,然后晚上就被叔叔狠狠地摔到地上。

我或许生气了吧,但心里总有种麻木感,仿佛已经经历过很多次。

总之,在之后我饿了两天,在快饿死的时候才得到两块馒头片活了下来。

[没爸爸妈妈的孤儿,略略略。]

他是个比我小一岁的男孩,带着一帮小孩在我周围转圈。

[听别人说,他是个煞星,克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而且还打自己的婶婶。]

[真是个大坏蛋。]

[快走开,坏蛋,快走开,坏蛋,快走开。]

已经是手拉手齐声叫喊,蹦蹦跳跳的,散发出属于孩子的朝气。

是群被传闻影响的孩子呀,不过没关系,身为——的我不会去计较的。

身为什么呢?

思维卡顿住了,但我的身体并没有。

带着满腔的怒火,我捡起石头就朝他们砸了过去,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好奇怪呀,真的好奇怪。

我内心就像是分割成两半,一个是见惯的平淡,另一个对误解的愤恨。

再之后,我被扇了巴掌,婶婶在所有人面前一直抽打我的脸。

[有爹生没娘养的小混蛋。]

[长大后只会成为社会的败类。]

[你看看你把他们打成什么样。]

[你看见他们爸爸妈妈多心痛呀。]

[你没爸妈就算了,还去祸害其他的孩子。]

[又麻烦又会惹事。]

[净会拖累别人。]

这一声声话语混着耳鸣震荡我的脑海。

对呀,他们都有父母在身边依靠,而我——

目光所视,看到的是小孩们脸上的解气,那些大人或是不忍,或是冷漠,没有人说话。

最重要的是——

婶婶是一脸厌恶的样子。

真是的,不喜欢我的话,就不要随便答应下来啊。

心里想着这句话,我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这时候不应该是以怒吼的姿势回应吗?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但唯一肯定的是,我不喜欢这里。

她说我是拖累,那我就不依靠别人活下去。

从此之后我不再说话,不再理会别人的嘲笑,开始学习独自生存。

十四岁的时候我离开那个家,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接触了很多新事物。

获得自由的我能做以前一直不敢想的事情,比如去游乐场、去公园、去电影院以及——去工厂。

我进黑厂当了童工。

不过总算是有机会独立出去了。

此刻的我无比兴奋,就像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一样。

诶,我不就是吗?

一个人的生活是孤独的,甚至是寂寞的,但是比起那个饱受白眼的地方要好点。

只是——

我看向空荡荡的房间。

好像少了什么。

[女——]

好像听到了什么。

[这些钱就算偿还这几年你们的收养吧。]

在给了钱并且拉黑对面后,我忽然失去了激情。

看着寂静的房间愣愣出神,一直到晚上。

就这样活下去吧,不理会任何事,不依靠任何人。

我翻了个身,在床上下了这个决定。

进厂打工,下班吃饭,遇到一些人,离开一些地方,像风一样游荡,所有所有的一切在我的眼中化作了简单的符号

[这以自身最讨厌的记忆建造出来的梦境,就连本大爷也无法探知。]

[同样的,梦境中人也无法靠自身挣脱出来的。]

[你根本没办法。]

[哈哈哈,看样子已经深入了,很好,就这样沉沦下去吧。]

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在这不断的循环中,我忘记了时间。

已经不想思考了,已经不想理会外界的人和物,我成为了名符其实的行尸走肉。

寂寞什么的也感觉不到了。

那种不知道少了什么的感觉没有了。

应该吧——

[巫女——]

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呀?

冬季到来,寒风吹过,打个激灵的我在椅子旁停了下来,然后直直坐下。

好冷呀。

我缩起身子,往手上哈起了气,齐腰长发从我的头上长出来,随风飞扬。

等一下,我不是男的吗?

长头发的男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呼,好冷,先想办法暖和下来。

椅子旁边是一家超商,我搓着手走进去,拿出来一杯热可可还有一份面包。

白烟从我的口中呼出,在这寒冷的夜中飘荡。

而我的目光也逐渐迷离,对于时间的感官逐渐丧失。

[巫女——]

巫女?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

[呼——]

寒风穿透了我的身体,我开始颤抖。

呼,真的好冷呀。

在不远处是一对男女,他们拥抱在一起,互相亲吻,寒冷的雪夜中迸发出惊人的火热。

和我这饱受寒风,冷得发颤的人完全不同啊。

亲吻的最后,女孩幸福地窝在男孩的怀抱里。

而我的目光就直直盯着那个女孩。

久久吐出了一口白烟。

真好呀,有亲近的人可以陪伴和依靠。

忽然感觉活得有点累了呀。

我收拾好东西,站起身离开。

出租屋是黑暗的,我窝在被子里却睡不着,目光望向床边。

漆黑一片,仿佛能从其中看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东西。

右手已经摸向床头的开关。

[喵——]

漆黑的猫咪此刻出现在窗户边,绿色的眼眸散出警惕和饥饿的目光。

我眨眨眼,蹑手蹑脚拿出了剩下的面包,掰开了一截香肠。

[乖哦乖哦。]

[呼噜呼噜。]

几天后已经可以随意地撸了。

我开心地抚摸它柔软的毛发。

[噗呵呵呵。]

然后——

陷入了沉思。

不对,这不像我,我不是应该一个人独居,行尸走肉地活下去,对一切事物漠然置之,就像以前一样。

也不对,我好像就是这样,抚摸着某样事物,发出开心的笑声,享受着不轻松却异常温暖的生活。

感觉两个都是我,但两个的想法又十分不同。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风通过窗户吹来,扬起我的长发,一缕发丝划过我的额头,撩过我的鼻翼,带来一丝发香。

被太阳晒黑的肌肤变得白里透红,如同婴儿一般,胸口有种涨痛感。

我现在——还是男的吗?

奇怪的疑问在我的脑海中出现。

而且,我记得,我在那个世界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

遇到小猫什么的。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喵呜。]

或许是我的手劲大了些,小猫发出了一声痛叫,然后纵身越出窗户。

这个举动吓得我立刻披上衣服走了出去,在黑暗的巷子里寻找。

几道身影忽然出现。

[铃花,你觉得这点钱就能抵得上我们对你的抚养了吗?]

[哟,小混蛋还挺有能耐的,躲到这种地方。]

[要不是这只猫,我们还找不着你呢。]

我记得,没有这种场景,真是奇怪。

[巫女——]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却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上,被那些人。

回去吧。

重新过回那种日子,那种行尸走肉的日子,这样就能回归正常了。

神秘的声音高呼。

我开始迷茫,但只是一瞬,脑子好像逐渐清醒。

那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不是,也不能这样,我不想——再变成行尸走肉了。

个子好像变矮了,我就像个小女孩一样,不对,就是个小女孩。

[巫女——]

那声呼喊,越来越近。

是那只小猫,不对——是个黑洞。

我避开面前几人,走过去,用耳倾听。

[巫女你这家伙,别再睡下去了!]

一道白银光闪过,我身后的几人化作灰烬,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缝,就像一块摔碎的镜子,片片散开。

我跑了出来,看见白发赤鬼从中间一分为二,间缝中隐隐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林。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

男孩手提妖刀,威风凛凛地站在沙滩上,转头看向我。

而我慢慢走了过来,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就像超商那看见的一对男女。

[巫女——]

睡来时是个很奇怪的姿势,我抱住了男孩的胳膊,很依赖的样子。

怎么说呢,确实是靠他才脱离这个诡异的梦境,这种姿势也是正常。

但心里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呀。

显得自己很软弱的样子。

总之,我松开了手。

感觉到好像没那么抵触了。

说起来,在梦里好像就直接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了,嗯,已经能做到主动依靠了,当然,这只能在梦里。

[巫女,你没事吧!]

他醒来后,放下妖刀就开始看我。

[我没事哦。]

倒不如说做了一个以前世记忆为基础,发展乱七八糟的梦,然后看到自己的变化,感觉很奇妙。

[哼,区区一只巫女果然还是要我来保护,幸好我昨天提出来在你旁边守夜,不然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多谢你的保护喽。]

[谢什么,所以说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能主动要求我的保护呀。]

男孩转过头。

[我会试试的。]

我思考了片刻。

将或许尝试改为一定尝试。

他之前说得对,现在的我和前世不一样,不再是一个人。

[诶?]

是个没想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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