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就像何以默那毫无规律的下棋方式,墨语烟现在也确实无法理解他在打什么谜语。

如果黑棋代表了命途的不幸,那他猜的确实很准。

但这世上,谁又没经历过不幸与遗憾呢?

谁又能保证自己的未来命途一片光明?

同样的话术,他可以给任何人这么说,毕竟这世上太多神棍都是同样的套路。

墨语烟不相信一届凡修少年能有预言命途的本事。

按照他轻浮胡来的作风,应该就是故意拌拌嘴,想扰乱墨语烟下棋时的思绪!

但如果只是这种小伎俩,墨语烟又不得不承认……

他现在确实让墨语烟内心挺焦灼的。

“你果然如传闻般狡猾。”

月色之下,白衣仙子盯着何以默,仙颜之下暗暗含咬银牙,玉手指尖压着的黑棋也更为犹豫不决。

她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心正在努力保持平静。

她怎么可能让一个凡人的小伎俩扰乱了沉寂多年的道心……

“仙子,你确定下这里?”

何以默眉头微挑,盯着棋盘上新落的黑子感到几分迟疑。

仔细观察棋盘,他才恍然发现了一个很抽象的问题。

那就是……

谈笑间,他好像真快赢了。

何以默从小在太师府这名门长大,确实跟着几位朝中大臣的爷爷学过几段围棋,技术不错。

但他也没想到,墨语烟居然棋术烂成这样?

他都这么瞎走了,墨语烟为什么不走自己的阵法,反而跟着何以默乱下的节奏也自乱阵脚?

她傻吗?

难道连围棋最基础的棋谱布阵都没学过吗?

墨语烟:“……”

随着何以默眼中闪过迟疑,白衣仙子刚刚落子的玉指也不禁犹豫起来。

她刚刚在想何以默的谜语,下棋也被何以默的节奏带乱。

如今静下心来,经过何以默的提醒,墨语烟也顿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解法。

“要不,你重下?”

何以默有点尴尬的说。

但白衣仙子却在短暂的内心抗争过后,闭上眼睛:“人生无悔路,落子亦无悔棋。”

“接下来,我不会再被你干扰思绪了。”

“……”

何以默唇角微抽,感到难绷。

就算他刚刚不当谜语人,墨语烟本来也处于下风。

她这幼儿园的技术,到底是怎么敢跟何以默赌棋的?

难不成她也是演的?各怀鬼胎?

但没道理啊,她输了可是要给我献舞的!

墨语烟的道心不允许她输了滚刀,而天才女剑仙的自尊心更不允许她给男人献媚。

除非…

她真的菜。

并且,又菜又爱玩!

“不行,我也得认真了。”

何以默不由压力山大的说道。

接下来的后半局棋,比起墨语烟每步棋的深思熟虑,何以默脸上豆大的汗珠反而更夸张。

因为他想输真的很难。

何以默也试图放水,但放的太明显,墨语烟会抬头用困惑的眼神看他,提醒他这是一步无意义的死棋。

放的不明显吧,墨语烟又不一定会抓机会。

她是真菜啊!

懂点基础,但一点不懂大局观。

除非是何以默送到嘴边的棋子,她才知道吃,但凡复杂一点的残局,她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破局!

现在何以默真是压力山大。

他生怕一不小心给墨语烟的黑子吃光了。

但有的黑子已经必死无疑,何以默若还是假装没看见,墨语烟反而会抬起头,用不解的眼神打量着何以默。

到头来,给何以默搞得汗流浃背。

他既不能演的太菜,还得想方设法引导着墨语烟,步步破局,逆风翻盘。

“最后这七子,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粗算一下,应该是我赢了。”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是凌晨。

墨语烟坐正身子,仙颜之上的不安,终是在这决胜的一刻,流露出几分欣喜的浅笑。

坐在她对面的何以默,此时也是满头大汗,终于解脱的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让她赢了。”何以默暗暗心道。

“我来点棋吧。”

墨语烟胜券在握,朱唇挂着欣笑,就连语调也不再那么冰冷。

这是何以默前世在立绘上不曾见过的笑颜。

那个冰冷又神秘的大师姐,即便是在《堕仙》原著中,赢下与天剑宗圣子的论剑也不曾流露过欣喜。

何以默已经开始怀疑,她这兴趣真不该学剑,应该学点八卦阵法什么的,那样她就可以像那些老头子一样天天在家下棋了。

“不用点了,这局你肯定赢了。”

何以默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伸懒腰。

“为什么?”墨语烟抬起头,“如今黑白半分天下,粗算也许会有误差。”

她看向少年的美眸除了困惑,竟还有几分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她好像是真心觉得这是一场酣畅淋漓,旗鼓相当的棋弈。

何以默唇角微抽。

他从未想过,那印象里遥不可及的神秘剑首大师姐,在自己专业的棋盘上也会这么天真傻乎乎。

“不必了,我已经心里算过好几次了。”

何以默故作惭愧的摆摆手,“胜我二子半,确实是你赢了。”

“是吗。”

墨语烟点点头,依旧没有起身,低眉望着已经结束了的棋局,还是满眼认真的一子一子点棋。

她甚至不会用点棋的术式吗?

何以默从来没见过像墨语烟这样奇怪的仙子。

她对围棋的痴迷不像是装的,但下棋技术却菜成这样,外行中的外行……

按理说,她这天才女剑仙,在无极宗身居高位,但凡表现出一点下棋兴趣,就应该有很多阵道修士抢着上门教她下棋,而无极宗作为五大仙门中以“阵法”立宗的仙门,其藏书阁也最不缺圣人留下的传世棋谱。

她但凡学过一点,就不可能这种水平。

难道无极宗那么多阵法修士,没一个人教过她下棋布阵吗?

至少,何以默可以肯定,墨语烟对围棋没有经过一点系统性的学习。

“话说…”

“墨仙子为何喜欢下围棋?”

临别之际,何以默还是在庭院门前驻足,忍不住的道出心中疑惑。

毕竟,墨语烟也是他前世在《堕仙》原著里的一大遗憾。

作为爆肝《堕仙》熬夜猝死的牢玩家,何以默早已不可惜这游戏没有女主角的恋爱剧情,他只是可惜原本好端端的无极宗剑首大师姐,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刺激,才会在后期变成那般黑化病态的邪剑仙模样。

前世,何以默没有等到《堕仙》最终大版本更新揭晓谜底,他就熬夜猝死重生成了太师府七公子。

但这一世……

也许今晚分别,他五年内,都不会再有缘见到墨语烟。

也许五年以后再会的时候,墨语烟已经变成了黑化邪剑仙,无法再与人沟通。

所以,这难能可贵的最后一面,何以默还是忍不住再多试探几句前世《堕仙》原著不曾揭晓过的秘密。

“……”

墨语烟垂落眼帘,沉默不语。

但沉默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何以默并不意外,虽然几个小时的下棋对弈,他是她认可的棋逢对手,但只要离开那狭小的盘棋,他还是废物七公子,而墨语烟依旧是凡人遥不可及的无极宗剑首天才,未来仗剑走天涯的白衣剑仙。

墨语烟能陪他下棋,已经是天降的恩赐,谈何向一届凡人透漏隐私?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何以默站在门口,不死心的开口。

但这一次,他没有直接问,而是停顿一下观察墨语烟的态度。

“讲。”

仙子依旧没有抬头,美眸珍惜的望着棋局。

至少,她这次吐了一个字。

“你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跟自己下棋吗?”

“师尊有门规,不许我学棋。”

墨语烟淡淡回答,声音少了最初的冷厌,更多了几分无法描绘的孤独。

短暂的几秒钟,何以默已经搜遍了前世《堕仙》里关于墨语烟的剧情记忆。

结果是,他依旧毫无头绪。

她的师尊,自然就是无极宗的宗主,正是这次派遣墨语烟来太师府收自己为徒的那位宗主……

可宗主为何唯独不许墨语烟学棋?

无极宗还有这不成文的规矩?

何以默脑袋空空如也,毕竟原著里墨语烟更多是当无极宗招牌看板娘,属于她的剧情本就不多,更别提这些细枝末节的描述!

“多谢仙子慷慨,我没有疑问了。”

“那么,告辞。”

“明日,我会遵守赌约,向父亲告知是我今晚得罪了仙子,无颜再去无极宗。”

他抱拳行礼,转而离去。

但这一次,清冷的声音从院内传来,换做墨语烟临别时叫住了何以默——

“三日前,师尊指名要你,命我来太师府带你上山。”

“难得仙缘,你为何不领情,白天宁愿躲在品凤楼也不肯见我?”

她语气恢复冰冷,但更多几分困惑与惋惜,不再对何以默有纨绔公子的偏见。

今晚,是她人生中头一次与人对弈并赢下棋局。

可今汐一别,墨语烟又要日复一日的与自己下棋。

毕竟无极宗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像何以默这样敢陪她下棋的弟子。

一个人下棋,真的很无聊。

“无极宗?”

“那深山老林有什么意思?”

“有品凤楼的仙子姐姐给我献舞陪酒吗?”

何以默轻佻出声,临走前,不忘再给墨语烟一个纨绔不羁的印象。

“——就那么执着于赏舞吗?”

墨语烟叹了口气。

比起初见时对好色之徒纯粹的嫌厌,如今更多是对何以默的性格无可奈何。

“仙子就那么执着于下棋吗?”

何以默没有回答,只是把对应的话题又抛回去。

此言一出,白衣仙子轻启朱唇,欲言又止,终是哑口无言的垂落眼帘。

她就那么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巷角。

“原来这样吗。”

回味着自己从小在无极宗被约束的经历,墨语烟不由有感而发。

若是抛开修仙来说,无极宗确实不如洛城的生活丰富。

起码…

墨语烟在洛城可以随意找人下棋,而何以默在洛城也不缺美人献媚。

……

……

……

时间早已深夜。

但墨语烟没有休息,一双美眸还在念念不忘的盯着那局棋盘。

她一个子都没有动,保留了最完整的残局。

因为师尊的门规,墨语烟没学过一本棋谱,也没与任何宗门弟子下过棋,甚至无极宗根本没人知道墨语烟对围棋抱有不可言说的执念。

墨语烟也知道,她的棋艺不好。

但至少……

她还是懂基础的走棋规则。

而且,她是修仙者,有着远超常人的记忆能力。

“真的胜了二子半,不多不少。”

墨语烟遵循记忆开始复盘。

那分明是早被少年投子认输的胜局,但越是随着时间复盘,墨语烟的美眸却反而越是感到迷茫。

她发现一个诡异的规律——

这就好像,她的每一步棋,她的每一个思绪,都是在少年的精心策划之下,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让墨语烟完成了逆风翻盘的胜利。

“他把这盘棋每一步都算到了极致。”

“但至少,他应该算不到,修仙者是可以回溯记忆的。”

“我是笨了点,但我不傻。”

望着琳琅满目的黑白棋盘,白衣仙子轻垂美眸,唇角淡淡勾起一抹冷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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