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次只是过来参拜没有做多余的动作,最多是问些奇怪的问题。
但我总觉得她还存有其他的目的,只是她不说出来我也没办法去询问她。
现在看着她。
我忽然明白了。
她很寂寞呀,和我一样。
[告诉我,你的事情。]
这样说完后,雪衣的周围忽然刮起了风,卷起了雪花。
并且越来越大,直至掩盖我的双眼。
风雪过后,我看见了白雪皑皑的森林,还有一道身穿红白巫女服的身影。
不大的身影在这雪地中蹦跳,如同一只活泼的松鼠,扎着檀纸的长发随着游荡在林中的寒风轻轻摇曳。
阳光穿过树梢在她那白皙的脸颊上留下点点光斑,亮如星辰的眼眸倒映这洁白世间,染上天际的金色晨曦,充满着神圣的气息。
那是——花子姐。
我看着她在树林中行走,捡拾木柴,左右手各提着一扎,接着转身朝神社走去。
就如过来时一样,她愉快地,充满着悠闲气息地离开。
[花子姐!]
我激动地大喊一声,只是她却像没听见一般,在我的眼中远去,刚想迈出脚步却像冰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雪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雪衣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传荡。
啊咧?
所以这里是——
[三百年前我在这片森林诞生,对所有的一切都好奇,包括了她。]
[但是我并没有兴趣想要去了解。]
[我就化入这片雪中,过完短暂的一生。]
果然,是回忆吗。
雪衣姐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告诉我属于她的事情吗?那我就好好看看吧。
我定下心神,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观察这个世界。
风雪在这片森林里肆虐,伴随着永不停歇的呼啸,掠夺大地上的生机。
日升月落,我就这么看着毫无变化的森林,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我似乎融入了这个视角,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孤寂,万物只剩下灰白色。
叮铃——
清脆的铃声唤醒了我的意识,在这渐渐归于沉寂的世界,就像一盏明灯一样。
我看见花子姐手拿着神乐铃,迎着缓缓飘落的雪花,迈开脚步,白袖飞舞。
这是——神乐舞。
伴随铃声,她转动了起来,神乐铃在太阳底下洒下金色光辉,红白巫女服在这片灰白中如花般鲜艳夺目。
跳完后,她收起神乐铃,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好啊。]
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几乎让我忍不住呼喊。
只是最后闭上嘴。
她不是对着我说话,而是对着雪衣。
[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我面前跳了一段奇怪的舞,并且就像看到我一样向我打招呼。]
[我叫西寺花子,你呢?]
花子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也在此刻将目光放在花子姐的眼睛上。
宛若夜幕一般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微光。
能感受到充足的活气啊,和我记忆中的花子姐有点不一样。
真的是三百年前吗?
[真冷漠啊,那好吧,下次再来找你。]
[好奇心并不能让我想要去了解她。]
或许是为了解释她为什么不回答,她这样说。
只是接下来——
红白开始占据了我的目光,不再是那么枯燥无味地看着日升月落,看着雪花落地。
充满欢笑的言谈环绕在四周。
[啊,和你讲个鬼故事吧,那是铃子姐姐她们告诉我的——]
[你在这里会感觉到冷吗?]
[你需要食物吗?我这里还有。]
[你不能说话吗?]
雪衣姐好奇花子姐,花子姐也同样好奇雪衣姐呀。
望向面前正滔滔不绝说着话的少女,我眨眨眼。
这还是我认识的花子姐吗?
[能回应一下我吗?求求你了。]
[天快黑了,既然如此,那下次再见吧。]
年轻的花子姐叹了口气,然后就这样哼着歌开心地离开了。
[是个很无聊的人类啊,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但是,我之后回应了。]
啊咧?
在雪衣说完这句话后,画面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翻过,最后停留在花子姐蹲下身体的一幕。
风雪划过她的脸颊,冻出两团晕红。
她瑟瑟发抖,双眼依旧明亮。
[你知道吗,我真的挺想和你说话的,因为我好无聊。]
[小凛要睡觉,不能和我玩。]
[铃子姐姐她们抛下了我,原本有好多人的神社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花子姐脸上出现了一抹忧伤,不过只持续了片刻。
[但是,神明大人需要她们,这也是我们的使命。]
[只是——偏偏就留下了我。]
她撑住脸。
[毕竟还要看守神社嘛。]
[所以,你真的不能回应我一下吗?]
她的话刚说完,一颗雪球忽然砸中了她的脑袋。
[这就是你的回应吗?]
[真是——太棒了!]
花子姐高兴地蹦了起来,脸上充满了高兴。
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她不稳重的样子呢,感觉意外的新奇啊。
还有就是,铃子姐姐她们?花子姐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个。
在这个问题下,我听到雪衣的提问。
[你不冷吗?]
不,不能说是她的提问,应该是说是以前的她。
[冷?]
[在我身边会很冷。]
[或许有点吧——只是有些很奇怪。]
[奇怪?]
[为什么你不觉得热呢?]
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转变,抬头望去,一轮烈阳出现我的眼前,森林的积雪已经消失,蝉鸣声在丛林中此起彼伏。
这是,到了夏季?
[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要离开了。]
[我不知道怎么离开。]
[啊,我懂了,你一定是舍不得我才不离开。]
[那我就多多陪伴你吧。]
花子姐扬起笑脸。
画面再次加速,逐渐化为了失去信号一样的花白。
[太阳的热只会杀死我,我不懂怎么离开,所以只有冬天这一段存活时间。]
[只是——]
一幕幕画面展现在了我面前,花子姐的面孔占据了大部分。
[我很喜欢和她说话,和她玩耍。]
[然后——]
[我离开了。]
啊咧?
画面再次变为花白。
[在不知名的热量下,我飞到了天空,获得长久的生命,成为了雪女。]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再次寻找花子。]
[只是,每当我趁冬天降落的时候,却来到别的地方,再也找不到花子。]
[直到三百年后,我才回到这片森林。]
[并且得到了答案。]
画面再次出现,只不过换上了我和男孩。
在冰冷的雪夜中,我们窝在一起取暖,将身体紧贴着,隔着衣服将属于自己的温暖传递过去。
在炭火前玩手影,在被桌前一起眯眼喝茶,在屋里拥抱,睡前摸头——
怎么说呢,这样看有点羞耻呀,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不知廉耻了啊。
[你们就像我和花子,一起玩闹,一起说话,相互陪伴。]
[然后共同抵御了风寒,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温暖。]
所以,这就是她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吗?
[或许就是这种温和的热量才让我离开。]
雪衣的身影慢慢浮现,那张面孔如冰般冷漠。
狂风挟着雪花吹起了我衣服,此刻我才发现我回到了神社。
[我经历了三百个冬天,走遍了每个地方,直到现在才找到了这里。]
[正常人类活不了这么久,但花子可以,所以我才想去寻找她。]
[在途中我见识了许多人类,但没有一个可以和花子一样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记忆中。]
[每次回忆那段时光后,我就能离开,继续踏上旅途。]
[花子是能够陪伴我的人,我坚信。]
[只是她走了。]
[我得到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但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我问你啊。]
[陪伴的人离开,会产生冰寒吗?]
她望向我,片片雪花飘落,带来刺骨的冰寒。
已经大致了解她的我要给出答案才行。
[陪伴的人离开确实会产生冰寒。]
这是我想说的答案。
只是——
[但也不只有这些。]
我哆嗦身子,注视她脸上微不可查的寂寞。
还真是像以前的我,那个行尸走肉的我。
[火焰散去还有余烬。]
[你也说过,你依旧记得关于花子姐的记忆,在回忆的时候仍然感受到温暖,这不就是答案吗?]
[相伴的时候并不是永远,只有记忆才是永远的,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怀抱这段记忆好好生活下去。]
[在冰寒中护住这一点点珍贵的火苗。]
风雪停息。
雪衣静静地看着我。
怎么说呢,有点尴尬,毕竟是年过三十岁的大叔,说出这些话总觉得有点奇怪。
只是这是我经历过三次和刚才的事情才有的真实想法。
[你或许说得有道理,只是,这很难做得到。]
[是啊,这很难做到,我也在努力。]
雪衣的离开是忽然的,化作风散去。
阳光洒在我身上,寒风也不再刺骨。
正如雪衣姐说的那样,要开始变暖了。
我拿起扫把慢慢地扫去院子中的积雪,接着抬起头看向天际的晚霞。
果然,还是感觉很难受呀。
既然如此,就先学会回忆吧。
然后——
[巫女——]
唔,回忆的东西会跑出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男孩并不是幻影。
他踏着雪地向这里走来。
[哼,那松源早就跑了,不过我也打听到他跑去哪了。]
[所以——]
[所以我还是打算在这里练刀——喂,巫女你在笑什么!]
[噗呼呼。]
我不自觉地笑出声,举起双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已经高兴到不能自制了。
说起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能够陪伴我的人了啊,现在才发现。
[好了,巫女,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好的,请稍等一下。]
[巫女——我几年后还会离开。]
男孩犹豫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是怕我到时候还会像现在一样吗。
没关系的,到时候我应该已经做到了,最多有些寂寞而已。
啊啊,这些到时候再想吧。
[我明白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