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日，夜。

圣露易丝魔法学院，典礼会堂。

走进大门的那一刻，觥筹之声与管弦之乐如潮水般涌来，让莉艾丝不禁微微怔神。

这座庞大的会堂宴厅建成了方字形，连接着一条宽长的空间。在宽长的一竖有又窄又高的窗户，每扇窗户都装着彩色玻璃，看起来耗资巨大。一排排长桌靠在墙边，位于随风摇曳的挂毯和花环下方，精美的盘碟摆放在更加精美的桌布之上，还有精致的插花和华美的冰雕。

“莉莉，你在看什么？”

“没事，大小姐。我只是在看那些桌上的蜡烛。它们看上去…有些奇怪。”

桌上放着许多枝状大烛台，稳定形状的火苗在蜡烛上燃烧。和头顶的水晶灯不同，它们典雅而静谧，提供了充足的照明，且远比普通的蜡烛明亮得多。

“那是用魔法制作的。”莫缇娜轻笑着解释，“莉莉没参加过类似的宴会吗？”

“不…以前我参加过一些地方的宴席。但两者的氛围…差别好大。”

莉艾丝伸出小指，勾了勾礼裙的衣襟，小声说道。

她今天并没有穿着女仆装，而是穿着一件淡色的多褶礼裙赴宴——据说这是出于礼节需要。这里的所有侍从都和他们的主人一样，穿着礼服与正装出席。但只需看一眼衣饰的奢华与低调，便能轻易地区分出他们的身份。

穿常服的裙子还好，礼裙她就是真的穿不惯了。在作为冒险者刚打响名声的时候，她曾在委托结束之后，受邀参加过几次地方乡村的宴席。那时的她不需要有什么拘谨，服装更是毫无讲究，大家一起围在篝火旁边吃喝玩乐，直到伴随着啃骨头的声音、躺在椅子底下入眠。

但高阶族群主办的宴席，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是这样。

“大小姐，我……”

“没事的——因为有我在，所以莉莉不用害怕哦。”

莫缇娜看向她，莞尔一笑。

今天的魔族少女打扮得十分动人。她换上了露肩的黑纱礼裙，套着优雅含蓄的护袖，与银色长发交相辉映，如黑夜之上的月光。莉艾丝注意到，少女戴了一件和瞳色相衬的紫水晶耳坠，还喷了香水，这都让她看上去更加成熟，而且妩媚诱人。

丁香的味道弥漫在鼻尖，莉艾丝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凑近了莫缇娜的脸，于是害羞着转开了头。

莫缇娜偷偷笑了一下，牵起她的手。

“好啦，别担心。我们进去吧。在门口站太久，可是失礼的表现。”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不知道，对于高阶种族来说，什么表现是得体，什么表现是失礼……”

“慢慢习惯就好啦。当莉莉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只需要跟着我就好。什么也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做多余的事情，就不用担心礼数了。”

“我明白了…大小姐？”

“我听着呢。”

“关于昨晚提到的事情……”

“好好享受典礼吧，”莫缇娜摇摇头，打断了莉艾丝的追问，“享受校园生活——为了我，也为了莉莉，好吗？我们说好，暂时不再提这件事的。”

莉艾丝咬紧嘴唇。

自从昨晚谈到那些事后，她能明显地感觉出，莫缇娜发生了一些变化。

尽管银发少女在表面上仍和过去几天没有分别，但莉艾丝还是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

比如说，昨晚回到小屋后，她们明明睡在隔壁的房间，莫缇娜却始终没有再找她做任何事情，也没有再出现以往每晚都要上演的“睡前游戏”。

尽管这听起来相当奇怪，但莉艾丝就是觉得不对劲。

的确——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被雇佣的女仆，莫缇娜命令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便是。

而除此之外，什么神代魔法、阴谋涌动，还有莫缇娜忧虑的原因为何，这些和她都没有关系，她根本没必要去搅这趟浑水。

可是……

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心里很难受呢？

“莉莉。”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莉艾丝抬眼看去，大小姐正轻捏她的手心，对她微笑。

“答应我，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我记得，大小姐。我会专注宴席的。”

“那就好。我们走吧~”

莫缇娜牵着莉艾丝，两人一齐信步穿过大厅。

其他宾客陆续进场，其中许多都是高阶种族的成员。在人群当中，莉艾丝能看到身材曼妙的精灵、威武傲气的龙族，以及和莫缇娜一样的、神秘含蓄的魔族。当然，在场也有许多人类，他们大都打扮高贵，让莉艾丝退避三舍——很难说在他们之中，是不是就有曾经迫害自己的人。

四下无人时，莫缇娜会凑到她脸旁，向她低声介绍参加这种宴会的其他细节——你必须站着走来走去，不能坐下吃东西；不能在某一个餐桌前停留过久，也不能不加节制地吃喝；如果有人和你说话，你必须礼貌回应，倘若选择逃避谈话，则也是无比失礼……

只不过，因为她身上的味道实在过于好闻，以至于莉艾丝大部分时候，都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

每当她们停留在餐桌前时，社交义务都会随之而来。作为曼克维特家的大小姐，莫缇娜虽然从未离开过流漪城，但仍有不少魔族学生认出了她。他们走上前来嘘寒问暖，语气既热情又虚伪。在绵软无力的握手或拥抱之后，在虚伪的笑容和巧妙动听的恭维之后，则是简短沉闷、毫无营养的对话。

莉艾丝不是很擅长应付口是心非的家伙，但好在也不需要她应付。

莫缇娜显然很清楚该怎么处理这种表面礼节，她得心应手地回答着他人的问题，既情礼兼到，又滴水不漏。

“你瞧，莉莉~”

在又与一群人暂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莫缇娜侧过脸，小声地笑道。

“他们每个人，都是自己家族或领地的骄子。但在和我说话时，他们却必须硬憋着自己的傲慢，尽可能表现出谦虚谨慎的态度…你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了吗？是不是都很滑稽？”

“嗯，大小姐…我无比同意。”

两名少女不约而同地偷笑起来。

对她们而言，这些贵族卑躬屈膝的姿态，远比他们缺乏诚意的恭维更能叫人忍俊不禁。

看着莫缇娜的笑脸，莉艾丝悄然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知为何，看到莫缇娜发自内心的笑容时，她也会随之放松下来。

或许，她真的应该听从莫缇娜的建议，放下那些有关阴谋、算计和世界命运的考虑——现在，她只需要好好地陪自己的大小姐，享受当下的时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