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肺、脑、肾,半边身体,一整个头颅。无数的人体器官与组织,被泡在大大小小圆柱形标本罐内的液体中,罐体上刻着小小的咒文,只要轻触,就能浮现出大段的研究记录。
标本中间,一台时隙守卫的量产机型也挂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地面微微震颤,房间中央的地面出现一个圆形大洞,量产机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抬起头来,眼中亮起了光芒。
它跳下悬挂架,略一弓腰,两只义肢从它的背后弹出。随着嘁嘁喳喳的声响,量产机的四只手臂各自变形,手掌的部分被替换成骨锯、手术刀、钳子、剪刀等工具。
它静默地伫立着,不多时,一条巨大的沙虫从洞中冲出,噗地吐出一滩粘液然后钻回洞里,地面随之合拢。粘液里面还裹着两个人,正是犬山和小索菲亚。
“咳咳咳,呜呃……不好意思,乘坐沙虫可能不是个好主意……”小索菲亚拼命用手抹着身上的粘液,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犬山舔了舔手背,仔细品了品,点头同意道:“嗯,有点太咸了。”
量产机的双眼扫描过两人。在它有限的逻辑机能中,犬山与索菲亚二人被视为一个突变个体。虽然能分成两部分运动的个体有点奇怪,但比起之前沙虫送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祭品,她们还算正常。那么,接下来量产机要做的事也没有差别——
屠宰,切割,制成标本。研究分析的事情,就在之后交给初号机去做。
骨锯转动,对着索菲亚的额头劈下。犬山眼疾手快,展开链锯,叮地一声挡开骨锯。她沉声对索菲亚说:“大祭司阁下,请先回避,这里交给我。”
“嗯,你要小心。”
索菲亚说着,手脚并用地从粘液堆中挣扎出去,退到墙边的标本罐旁。尽管早在预言中就看见过这里的景象,真正见到被切割得四分五裂的人体时,索菲亚还是忍不住的反胃,加上身上粘液的刺激,她不禁一边掉眼泪一边干呕起来。
另一边,犬山与量产机打得火热。
量产机从前也碰到过祭品反抗的事情,但都很快就能制伏,很少遇到犬山这么难缠的对手。它死手并用,解剖工具轮番向犬山袭来。非战斗特化的量产机对犬山来说还是没有太大威胁的,犬山瞅准机会,劈开量产机的手,链锯狠狠地砍在它的脖子上!
飞旋的锯齿轻而易举地割开仿生皮肤,却被合金骨骼卡住,崩出明亮的火花。量产机的身体触电一样抽搐起来,可它的动作依然精准而冷静;同样旋转的骨锯高高举起,同样劈向犬山的脖颈。犬山心一横,向前踏出一步,想赶在量产机下手前切断它的脖子,不料脚下因沙虫的粘液一滑,摔了个嘴啃泥,链锯也不幸脱手,挂在了量产机脖子上。
没有痛觉的量产机毫不犹豫地追击,犬山翻滚躲开,手术工具叮叮叮叮地击打在地面上。失去武器的犬山一下子陷入被动,只能小心翼翼地被动躲闪。
“犬山姐妹!”
索菲亚吃力地抱起身边一个装着一只耳朵的小标本罐,砸向不远处那个两米多高、装了一整个人的立式标本柜。
预想中的碎裂声没有出现,小标本罐咚的一声弹回来,砸中了索菲亚的额头,后者发出一声可爱的嘤咛躺倒了。
犬山立刻领会了索菲亚的意思。她接连几爪,几乎拍碎了全部大标本柜,并顺手捞起索菲亚放在台面上。刺鼻的防腐剂挟着标本流了一地,猝不及防的量产机被冲倒,面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一步抢过去拾起链锯,犬山瞄准量产机的肩关节,先斩去它两条手臂!剩下两条手臂翻转过来,切换回手掌,死死抓住链锯,锯齿与手掌摩擦出的火星迸了几米远。
犬山索性再次放弃链锯,两脚各踏住一条机械臂,鞋上的重力咒阵发动,轰地一声把量产机的两臂都踩进地里!
量产机还在挣扎。它突然昂起头,对着索菲亚张开嘴,口中探出一杆光束枪。犬山蹲下就是一个裸绞,狠狠地扭开量产机的头,灼热的射线扫过半间屋子,又是无数的标本被击碎。
“差不多,该去,死了啊!!”
犬山怒吼道,腰腹的肌肉绷得如铁般坚硬。咔嚓,咔嚓,断裂声响起,量产机那链锯都切不开的脖子,竟生生被犬山扯断了!!
断头带着一腔管线被从躯体内扯出,足足拉了一米多长还没断绝。更离谱的是,变成这样的量产机竟然还能活动,巨量的能量沿着管线涌上头颅,那颗头的温度急剧升高,眼看就要过载自爆——
危急时刻,犬山几乎是本能地一口咬下去。狼人的铁齿铜牙撕裂了管线,量产机完全离断的头颅滚到了地上,终于没了生息。
犬山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却又立刻蹦起来,咳嗽个不停。无他,地上的防腐剂味道真的太冲了!
“犬山姐妹,你,你没事吧?”索菲亚关切地问。
“没事。”犬山擤着鼻子答道。她看了看地上量产机的残骸,心有余悸地说:“不过,这种东西要是多来几个,可就真的难办了。”
“抱歉,是我拖累了你……”索菲亚难过地低下头。
犬山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呢!要不是你的指挥,我到现在还困在沙漠里呢。话说,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我们还是赶紧找荒神川、安雯前辈他们吧!”
“别担心,生态球内时间流速不同,现在时间刚好。”索菲亚熟练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数字时钟,仿佛她早就知道有个钟挂在那里。
“那我们走吧,只要在同一空间里,我就能追踪到他们的气味……阿嚏!”
索菲亚看着犬山被防腐剂折磨得红肿的鼻子,笑着说:“还是我来引路吧。”
于是,在索菲亚的指引下,犬山一路顺利地前行。好几次差点就撞上游荡的量产机,却都在索菲亚的未卜先知下没有被发现。以伊斯塔莉或初号机的视角来看,二人的行动就更夸张了,简直如同鬼魅一般,完美避开了所有的警报和监控,只在地面的压感探测中留下了来过的记录。
最终,二人来到一扇不起眼的房门前。房门半掩着,犬山灵敏的听觉,让她老远就能听见房间里传来安渡因和安雯的声音:
“这边这个咒阵,是这样画吗?为什么它不亮啊?”
“完全不对。这么基础的东西也能画错?我记得咒阵构筑课是安排在战修女第一学年的通识教育里的。”
(晶石被狠狠掷在地上的声音)
“行行行我脑子笨!你行你上!”
“我上不了。幻魔是与魔法完全绝缘的,与审判者分离之前我还能借他的身体搞点动作,现在,不可能。”
“我不也是……”
“搞清楚你的肉身可还在,你只是把色欲给吞掉并继承了它的大部分能力而已。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你当时太鲁莽了。”
“还不是为了让你不被当幻魔宰掉!”
“我知道,所以我没怪你。来,手给我,我再教你一遍。”
刚想激动地冲进门去的犬山,听到这对白一下子犹豫了。尽管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也知道大人谈情说爱的时候自己不方便打扰。
至于索菲亚,心情就更复杂了。审判者毕竟是自己学生时代无比憧憬的前辈,虽然没想过自己能和他形成那种关系,但听着他的嗓音对另一个女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什么的,果然还是……
犬山与索菲亚面面相觑。最后犬山叹了口气,悄悄靠近门旁,从门缝里偷瞄。
只见数不清的复杂仪器中间,安渡因与安雯将一路背过来的Nova基站放在地面上,安渡因拿着安雯的手,手中持握一块魔晶石,正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刻着咒文。随着他们的刻写,咒文逐渐亮了起来,周围的仪器也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成千上万看不懂的字符从仪器中涌出,汇聚向中央的基站。
基站之上,Nova的小型投影翘着二郎腿,托腮思索着什么。它一改往日的妈妈形象,眼神冰冷而残酷,隐约还透着一丝狂热。而这,它脚下忙碌的二人却丝毫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