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宫大人一脸喜色地跪坐在我们面前。

[你们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准备倒茶的我和男孩同时疑惑的发问。

[这里的藩主松源大人被将军大人责备,被调离到其他藩去了。]

[什么?!]

男孩冒失地将身躯前倾。

[现在就走了吗?]

[不是,到开春的时候才离开,所以在这段时间还要忍耐一下。]

随着藤宫大人的话,男孩却是紧抱着妖刀,沉默不语。

啊呀,这是怎么了?

我将茶杯放在他的面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将另一杯递给了藤宫大人。

[小花铃,谢了。]

[藤宫大人,松源大人是因为什么而被调离的呢?]

[这个嘛,是因为几个月前——]

藤宫大人有意无意地看了男孩一眼,动作虽然很轻微,但我能看出来。

和他有关的话,那就是——

[有一伙盗贼闯入原田宅邸,烧杀抢掠,死了不少人,其中家主及其家眷尽数死亡,留下一子不见踪影。]

[原田家毕竟是武家,在战国时期也曾立下战功,所以将军大人对这件事情很重视,命松源大人彻查凶手,出兵讨伐,以扬武家威名。]

[只是松源大人没有严肃对待,而是抓些贫弱山贼滥竽充数,这才导致将军大人震怒——]

[呵,哪有自己抓自己的蠢货,松源正臣这个混蛋当然要找些替罪羊。]

男孩冷笑一声,接着将茶杯一推,抱着妖刀起身走出了门口。

这突然的举动让藤宫大人顿时禁了声。

而我有些担忧地转头望去。

他走到院子中,雪花不知何时再次从天下飘落,只是一会的功夫,原本扫得七七八八的地面重新积起了雪,微风扬起了他的衣袍。

他在此刻举起妖刀,对准那根断裂树木,银白光芒在太阳下闪耀。

[咔嚓咔嚓。]

接着就是一阵劈砍声了。

只是说是在劈柴,感觉更像是宣泄心中的愤怒,将这些木头看作仇敌一般。

是个不好的状态呀。

[果然猜得没错。]

藤宫大人喝了一口热茶,似乎是要压下心中的震惊,我能看到他握住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真的是松源干的。]

[原田家武士众多,防守严密,普通盗贼怎么可能攻得进去。]

[不过,松源他也得了惩罚,也算安了这些人的心。]

[安了吗——]

我捧起男孩的茶杯,浅浅喝了口,品味里面的苦涩。

原本被风吹得发颤的身躯在这杯热茶下稳定了下来。

但院外的男孩却颤抖起身体,劈砍的力道越来越重。

[可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安心啊。]

[藤宫大人,除了这个以外就没有别的惩罚了吗?]

[小花铃,他好歹是藩主,而且换到其他地方也意味着他经营的家底全部让给别人,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了,再加上——]

[他犯的错误只是办事不利,敷衍了事而已,除了我们几个有谁知道,谁敢说袭击原田家的人是他。]

[而且——]

[就算将军大人知道了,也不会再有更严重的惩罚。]

藤宫大人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直白了。

怎么说呢,真是件典型的案例呀。

在大人的世界中,很多结果往往都会偏离普世价值观,都会因为各种东西而发生改变。

利益,关系什么的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这个我很明白,同时也很讨厌。

[呼——]

茶杯上的白烟被吹开。

藤宫大人喝了一口茶,并且一饮而尽。

[说实话,松源是我的主君,也是这广平藩藩主,地位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平日松源经过的时候,我都得埋着头跪拜,未经允许不准抬头。]

[所以,我希望你能劝这个小鬼头放弃想法。]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的仇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了,在那练刀也是抱着让松源偿命的想法。]

[但是——我们这些低级武士是斗不过那些大人物的啊。]

[与其怀着仇恨练习几年,最后被人狠狠羞辱像条死狗一样扔出门,不如就这样过下去。]

[这种结果已经很好了,松源被调离,他也能安心地在这广平藩里生活了。]

[哈哈哈,我都替小鬼头高兴呀。]

藤宫大人发出了豪爽的大笑,只是和平常不同,没有了让人开心的感觉。

他咳了两声,左手紧握着太刀,半响才将茶杯朝我推了推。

[小花铃,再给我倒一杯吧。]

怎么说呢,我还是第一次在藤宫大人身上感觉到不舒服的气息,虽然一会儿就消散了。

他喝了口我倒的茶,赞不绝口。

[小花铃泡的茶还真好喝,感觉可以出去开店卖钱了。]

[藤宫大人说笑,花铃还要继续呆在神社里,可不能出去开店呀。]

我起身再给藤宫大人倒了一杯茶。

然后——

再次瞧了眼屋外的男孩。

院中风雪渐大,我甚至能听到寒风的呼啸。

他的身上已经或多或少沾上了积雪,只是他跟没有发觉一样依旧埋头劈砍树木。

还是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吗?

但是——雪要下大了呀。

[也是哦,要是把你劝走,我就对不起花子了。]

[藤宫大人,我能失陪一下吗?]

[好了,你去陪那个比较重要的小鬼头吧,顺便劝劝他,我也该走了。]

送别了藤宫大人后,我顶着风雪,来到了男孩的身边。

他依旧努力地劈着柴,似乎连我的到来都没有查觉到,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棵断木,妖刀不断地砍下。

我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没有人说话,院子里只有狂风和雪,沉默的我们就像两座雕塑。

[藤宫大人走了。]

[嗯——]

[冷不冷,要不要来杯热茶?]

[呼呼——不用。]

在这风雪中,男孩气喘吁吁,继续抡起妖刀粗鲁地劈砍树木,双臂在我的眼中颤抖。

他已经很累了,但还是没停手。

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感受上面传来的冰寒,然后轻轻抚摸。

发泄心中的情绪固然是好的,但太过激烈可是会造成相反的效果的啊。

但是要是强硬阻止,反而会让内心郁结,所以现在最恰当的做法是先让他平静下来。

[我们回去吧。]

估摸他的内心平静下来后,我朝他眯着眼笑了一下。

妖刀入鞘,男孩点了点头,然后跟随着我进了屋里。

依旧是暖烘烘的被桌,我将茶杯端到男孩面前。

[请用吧。]

原本还在外面不惧风雪奋力劈柴的男孩此刻瑟瑟发抖着,就像装了马达一样。

在喝了一口茶后,脸上更是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噗呵呵呵。]

我捂着嘴轻笑。

只是男孩没有理会,而是定定地看着我。

[巫女——]

[怎么了?]

[我要走了。]

不可否认,我手中的茶杯都有些握不住了。

[是因为什么?]

[是觉得这里太冷吗?或者是吃得不好?又或者是干活太累吗?]

[请放心,我会努力改善这些的。]

[活的话全部交给我干吧,你好好呆在这里也没问题的,不会让你累到。]

[我会给你一个温暖舒适的家的。]

已经不知道为什么会慌乱地说出这些话,总之,我的嘴巴已经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巫女,你这家伙真的不用对我这么好。]

[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你自己——]

[为什么总是要——]

男孩的话就像院子里的风声,传到我耳边时只剩一片呼啸。

而且同样带着寒冷和孤寂。

[因为——]

[因为我——]

哈~哈~哈。

[因为我已经没有能这样对待的人了啊!]

我站起身,就这样大喊。

男孩在那声大喊后呆呆地看着我。

啊呀,竟然用这种姿态说出这么奇怪的话,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稳重。

已经彻底融入这个年龄段了吗?

[抱歉,还要茶吗?]

[嗯——]

我们似乎都恢复了平静,默默地喝着茶,只是没有以前的惬意。

[我在这里打扰你太多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想着种地,不用冬天出去捡木头,也不会遇到野猪出现危险。]

啊咧,因为这些而自责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没事哦。]

[最重要的是,松源正臣在开春后就会离开广平潘。]

他放下茶杯。

[将军虽然给了他惩罚,但这还不够,不足以慰籍我的家人,他必须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也一直为了这目的练刀,现在也拔出了妖刀,只要再使用出那股力量就行了,你也看到那种力量了吧。]

[而且这次放任松源离开,以后再想探知他的行踪就很困难了。]

离开是为了复仇吗。

怪不得在听到藤宫大人的消息后会是这种反应。

已经获得妖刀力量的他当然要去追踪仇人的行踪。

怎么说呢,有点羞愧呀,竟然用那种不稳重的样子去阻碍他,复仇可是大事呀。

换句话说,完全是妇人之仁了。

[只是你使用那把刀后会累倒在地。]

[没关系,只要能杀了松源就行。]

[什么时候走?]

[这段时间。]

[那在这渡过最冷的一场雪夜吧。]

[雪衣姐说几天后可是最冷的时候,过后就会变暖了。]

我眯着眼微笑。

[一个人在外面会很冷的哦。]

[嗯——好了,也休息够了,我出去劈柴了。]

男孩说着,提起妖刀就拉开门走出去。

而我——

茶水其实也不怎么好喝,毕竟是特别便宜的茶叶沫。

这次喝着还有点泛酸。

[呜——]

不行,酸得好想哭。

只是——

啊啊,果然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呀。

不过,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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