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绝，离人无言。

萧茗面对这季翎洛，却仍步步后趋，似想避开他，“我说过，处理完这件事，我就会离开。”

季翎洛听出了言外之意，不敢置信地问道：“难道你今晚就走？”

“是。”

斩钉截铁的回答。

明月躲藏，清风阵阵。

才子佳人相约院中，本该是良辰美景。

季翎洛看着萧茗面无表情的侧脸，无暇欣赏美色，只看出了她不可动摇的决心。

“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他的语气突然冷静下来。

那份冷静太不契合他了，在她印象中，明明是泪眼婆娑的......

【明天就嫁给我，好不好？】

萧茗眨了眨眼，努力回绝那份幻觉，神色微沉：“我没有这样说。”

季翎洛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不由得松开了手：“前几天明明还好好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后退一步，眼神中的情绪远胜于失望：“我为什么......吻了你，你应该知道的......”

萧茗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想要回答他的问题，但她没有资格。从季翎洛的角度来看，确实是从那晚之后，自己的未婚妻就变了态度。

她心里不可避免地感到慌乱，想要安抚季翎洛的情绪，低声劝道：“这里是在院子里，不要说这些。”

人多眼杂，就算大部分都是季家的侍从护卫，听见了这种私密的话，会不会有人因为他坦诚的感情而看轻他？

人心是控制不住的。

表面忠心，不代表内心也是如此。

姐姐总是说她单纯，可萧茗自认并非不谙世事。

“你……”

季翎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跟你谈感情，你跟我谈什么？

谈地点吗？

季翎洛带着那久违莫名的烦躁，大步向前，不容置喙地握住少女的双手。柔夷微颤，却并未反抗。

“如果你真的这么不喜欢我，那就去我家退婚吧。”

似乎是最后的稻草落下，少女再也止不住颤抖，仅一瞬就将季翎洛的双手反握。

修士对凡人

萧茗再回神时，她已将青年揉入怀中，死死地相拥。

季翎洛吃痛，却挣不开萧茗的手，干脆放弃了，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女孩不言，只是拥抱的力度更紧了分。

季翎洛意识到不对劲，这不像是那个沉静似水的女孩。稍微迟疑后还是抬起头来。

短短一瞬，也足够看清楚了。

她在哭。

像那个荒谬的幻觉一样，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滚落，只不过哭的却是自己，紧紧地抿着嘴唇，哭得悄无声息，近在咫尺却一点声音都不肯泄露出来。

好像这样就能骗过看到的人，她没有哭。

青年不敢再在她怀中挣扎。

“你别哭。”

近乎无力的安慰。

萧茗果然听不进去，刚一张嘴，哭泣的痕迹就从气息中流露出来：“不能...不能再...季翎洛...呜...”

年度计划岌岌可危，眼看着就要毁于一旦。

季翎洛这一世还没见过女孩子哭得如此梨花带雨，不知该怎么安慰。决定打感情牌，说一说本来就不多的过往，唤起可能不存在的真爱。

“别哭啦......以前你很少见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你是我未来的妻子，觉得这样太没意思了，才想着解除婚约。”

“那天你来见我，我胡闹你也不生气。后来你说要赔罪，在藏书阁上救了我。我以前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但从高处坠落，却被你救下……我再也忘不了，经常在梦里梦见你。”

女孩听着青年笑着回忆他们那不该有的过去，仍忍不住抽泣，泪水打湿了睫毛，反而衬得双眸更加黑亮。

“如果你真的讨厌我，就散了吧。”

趁早和我一起想办法解除两家的婚约，我好光明正大地去找下一桩婚事。

青年语气仍然温柔，没有将那些黑色的思考展现给这位纯洁美好的女孩。

否则又要等着萧不染拖到三年后，再不明不白地被刀吗？

萧茗心中震动，每一个字都听清了，理智却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他们的初见。

季翎洛喜欢的从头到尾，原来都是她吗？

萧茗想否认，却又清楚地记得姐姐说过，和季翎洛见面的次数不多，才会放心让她去代替。

从头到尾，原来是她误解了他的感情。

“我没有讨厌你...呜。”

萧茗想擦眼泪，却没有带手帕的习惯。

季翎洛知道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便在行动上弥补，用袖口轻轻地擦去他的泪珠。

萧茗愣愣地看着她。

青年看着女孩从未见过的样子，想起了第三次，他崩溃大哭，她也是这样用袖子给他擦眼泪，连动作、角度、姿势都很像……她的一只手还抓着他。

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却不是之前温柔的面具。

“怎么了？”

萧茗低头看他，映着夜色的瞳孔如同纯正的琥珀，带着流动的光泽。

她会和第三次不一样吗？

季翎洛无法分辨。

他被她的袖口和过于谨慎的轻柔力道弄得发痒，索性顺势靠进她怀里。

动作并不快，留足了反应的时间。

她没有躲开。

季翎洛熟稔地在那份柔软上蹭了蹭。

“别哭啦，我都累死了。”

他轻柔的声音拂过耳畔，不再终于又带了一点熟悉的依靠意味，“抱我一会儿。”

“我……”

萧茗犹豫不决。

季翎洛趴在她肩头，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清瘦的身子完全陷在她怀里。

女孩眼圈还红着，却露出了杂夹着无奈、却发自内心的笑颜。

萧茗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失礼，他却这么轻易地原谅了她。

恍然过后。

是欣喜，更是愧疚。

就算季翎洛始于藏书阁初见，可姐姐的那株金丝茶花才是初见的证明。

姐姐的丈夫，她本该身死也不能肖想。

萧茗见季翎洛还当流氓，摇了摇头，只是扶着他一路送他回去。

季翎洛像没有骨头一样赖着她……到了床边，才依依不舍地站起。

环视房间，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看着眼眶微红的女孩，顿了顿，说道：“是我不对。”

这里毕竟不是季家。

索性放弃寻找，从玉佩中拿出他的鲛绡和赤炎丹......

我玉佩呢？

四处摆弄衣袍，却又得小心女孩察觉这份异处，几番无果便只好作罢。

恶狠狠地取出芥子戒，

储物类的法器都有空间限制，不能无限地往里面放东西，所以能随身携带的都是比较珍贵的东西。

器应灵修的那个玉佩却是除外，能护体能储物，装得还多。

萧茗看着她做这一切，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她毕竟在岛上修行多年，对世俗灵物所知甚少。只是好奇地看着青年拿着鲛绡靠近，连被他一句话噎住的微妙情绪都暂时放下了。

下一刻，这条鲛绡就盖到了她的脸上。

还带着微微的热度，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由于丢失玉佩的恶气未出，季翎洛的动作没有比之前轻多少，沿着她的泪痕耐心地擦拭。

“谢谢...唔，谢谢。”

萧茗不擅长说话，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再对季翎洛嘘寒问暖。

季翎洛一沉默下来，近在咫尺之间只剩下呼吸交错的声音。

他抬头专注地看着她，发现她眨眼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有趣。

萧茗嘴角微微弯起，内心那莫名的沉重暂时消散。她小心翼翼地收起鲛绡，像是在收什么稀世珍宝，季翎洛好笑地拦住她。

“我……我想要这个。”

“鲛绡沾了热水，已经不能用了。”

“我知道。”

萧茗将鲛绡握在手里，珍而重之的样子，“我留不下来，就想留点你的东西。”

这次换季翎洛愣住了，红霞鹊起。

愣住看着萧茗告辞离开，季翎洛这才反应过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我要回去了。”

萧茗再次强调，语气温和地叮嘱，“你好好休息。”

季翎洛又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送别。

萧茗想开口，却听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看你脸色好多了，我总算放心了。”

或许，她可以和姐姐认认真真、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这次不再犹豫，萧茗朝着姐姐的房间前进。

萧茗还没有走到房间前，就看到姐姐的房门半开着。

“姐姐？”

她走了过去。

萧不染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被这一声呼唤拉了回来，习惯性地先笑了。

笑容浅淡温和。

她的声音也像这笑容一样令人如沐春风：

“茗儿，你回琉真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