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定下婚约的时候,散阳天一位相熟的同门曾特意来劝萧不染:

“季家公子体弱多病,毫无灵力;又走失多年,性情顽劣。此人与你实在难以匹配,萧姑娘你可要三思啊!”

萧不染当时回答了什么自己也记不清了,大概都是些场面话。

那位同门后来四处赞扬她的品行高洁。

借君子行事,总是比小人更为方便。

萧不染很早就知道这点。

她不标榜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从来只选择更有利长远的做法。

萧不染并不在意季翎洛会是什么样的人。

性情、修为、容貌都不重要。

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觉得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以。

他不会影响到她的任何事,身体的羸弱某种意义上来说更为便利。就算他再怎么折腾,凭他自己,连岭城都走不出去,更别说掀起什么风浪了。

为他准备礼物、逢年过节的问候也花不了多少精力。

也就是未来的行房之事较为麻烦。

只在特定的日子偶尔见一面。

如果没有弄江变故,这样的模式大概会一直持续到几年后他入赘跟她回家。

按照季家养他的规格,将这朵病恹恹的花,完好无损地移栽到萧家。

她去弄江,除掉尸傀只是顺带的事。

半年前父母来信,说似乎发现了张凡当年留下遗物,自此杳无音讯。

她辗转多地,发现不止是父亲,各地世家都对“张凡留下的宝藏”深信不疑。

但没有一家是摆在明面上,公开地寻找。

绥游黎家也在其中。

萧不染就是靠着半真半假的消息,将黎希音骗来了关岭。

黎家曾经的婚约她自然清楚,让黎希音来关岭也是无奈之举。

弄江是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

萧不染沿着线索,抵达那间废弃房屋的地下密室,几乎是门刚打开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为时已晚,早已设好的阵法和机关**一起启动,将她困在这片天罗地网中。

她身上的伤并不重,不久后在阵法中醒来,便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灵力的流失,流失殆尽。

原来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

萧不染开始反省自己哪里做得太急躁,露出了破绽。她静静地坐在阵中,一点点感知到自己汹涌灵力的溃散,无比清晰地想通了关键:

因为线索最终指向这里。

那封萧父来信是诱饵,只要她顺着线索来找,就一定会到这个地方。

不过是守株待兔。

关心则乱,向来如此。

茗儿还不知道内情,只以为父亲母亲仍在外面游玩。

刚失去父母消息的时候,茗儿正在闭关的关键时刻。现在,事情更加复杂,她荒废至此,总不能让茗儿也完全放弃修炼。

这件事一定会影响茗儿的道心。

她的性子实在太单纯,一眼就能望到底。

如果不是茗儿提前接了她过生日的那封信,发现了她灵力受损的事,她本来打算把这件事也瞒下来的。

暂时代替她的身份……如果季翎洛还是以前的样子,就是茗儿最避之不及的那类人。

不该让茗儿卷进来的。

萧不染很少后悔,就算是被那个奇怪的阵法夺走了灵力,也不曾有过这种无用的情绪。

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承认。

萧不染看着不远处,茗儿仍义正言辞地与那只半妖辩否,没有半分变扭与异样。

是阿,这桩婚事最初定的就是茗儿。

倏然间,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当初对同门的回答:

“婚约既成,我便视他为夫。”

·

按照季翎洛最初担心的情况,危机应该已经解除了一半。

然而他这颗七上八下的心却迟迟不能安定下来……

这三个人居然还坐在一起喝茶了。

喝什么茶啊!

慕依寒再多说两句话,在座的各位就能被茶水淹死了。

“半妖处境艰难,二位或许不知。”

慕依寒一边喝茶,一边开始现场编故事,说几句就要朝季翎洛投去一个充满柔情的眼神。在别人看来是心照不宣,在季翎洛看来全是意有所指。

“我被一户人家抓去,每天都被欺凌鞭打,重伤之后,他们就嫌弃我是累赘,随手丢弃。如果不是恩人公子救了我,恐怕我就要死在荒郊野外了。”

季翎洛:“……”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首先排除某个反派恶少吧?

萧不染见萧茗已经词穷,显然不习惯应对此等唇枪舌剑,便顺势接话道:

“听阁下所言,似乎不擅长妖力。”

慕依寒一副惭愧的表情,面容更显娇柔:“半妖不容于世,我没有见过同族,只知道自己的修为不足以自保。”

萧不染看向她的右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戴着这个限制妖力的法器?”

“这个吗……”

慕依寒犹豫得恰到好处,垂眸一笑,“就算我问心无愧,也想让我的恩人公子放心。”

后半句话的几个字咬字格外清晰。

萧不染抬头,眸中晦暗不明。

慕依寒毫不躲闪地和她对视,笑容不减。

“咳咳……”

季翎洛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距离最近的萧茗欠身靠近来帮他顺气,季翎洛朝她那边倾斜,看准时机便握住了她的手。

明显感觉到掌下的人微微一顿,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只能卖惨了。

招数虽然老套,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季翎洛深深地垂下头,见缝插针地隔着桌布去踢慕依寒的腿。

突然被踢了一脚的萧不染:“……”

在场有灵力的人占了一半以上,所以季翎洛在“特别行动”时很有必要伪装一下,将有预谋的动作变成不经意的“意外”。

但他显然忽略了这间客栈的桌子大小,以及萧不染、慕依寒身高的问题。

当萧不染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季翎洛只能朝她露出了身残志坚的善意笑容。

虽然我咳嗽、没有灵力、藏狐狸,但我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好小叔子。

季翎洛没有感觉到效果,又补了一脚。

慕依寒正要开口,腿骨就被踢了一脚。

斜对面的季翎洛还在低声咳嗽。

慕依寒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了。

看他咳得那么辛苦,就先放过他一马。

事实证明,慕依寒的狐狸画风和萧家姐妹的大家闺秀作风完全不兼容。只要慕依寒不主动挑事,这局很快就能结束。

季翎洛走到门口,就差敲锣打鼓欢送自己了。

慕依寒见他这样毫不留恋的样子就莫名觉得憋闷,临时改了主意,半靠着门框,说道:“不知道恩人什么时候会再来看看我?”

季翎洛:“……”

大哥你别茶了,我害怕。

站着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在房间里坐着小,萧家这两姐妹都长得太高了,尤其是当这两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的时候,简直是压迫感倍增。

“救你的是护卫,我只是担了个名头。”

季翎洛露出得体的微笑,“不必如此。”

慕依寒好像听不懂他的话,语气温柔,几近呢喃:“依寒会一直等着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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