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鞠·布加琳。”弥乃犹如舔舐着什么一般，从嘴中轻轻地吐出这个名字。

闻言，那个挥舞着惨白镰刀的身影终于从黑暗中慢慢走出——她如同水晶般的鲜红色眸子中，折射出异样的光彩；略微勾起的嘴角处，是显露而出的白色獠牙。

就像是从深海中浮现一般，缓缓显现的身影。

“好久没见了啊……弥乃。”

她那美丽的眸子，一瞬间倒映出了地上的尸体，然后慢慢地向上，在千绘理的身上点了一下，最终落在弥乃的身上。

姑且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去皇帝陛下那里转悠一下，没想到就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呢……

弥乃的视线在菲尔鞠和千绘理之间交换了一下，紧接着，她就像是破除谵妄一般地，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你在她身上下了两个禁制啊……”

一个是力量的封印，另一个则是认知阻碍——确切而言，便是对于菲尔鞠和千绘理长相的辨识阻碍。

“怪不得那天你来国度之时如此怪异——仔细想来，当时的人是她而非你吧？”

弥乃看着和菲尔鞠一模一样的千绘理，玩味地眯了眯眼，然后盯向菲尔鞠——菲尔鞠则是歪了歪头，保持着微笑，瞪大了眼睛看向弥乃。

她显然不打算和弥乃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将她交出来，弥乃。”朱唇轻张。

尽管以菲尔鞠对弥乃的认知来说，这是一句废话。

“如果我不呢？”

果然。

“呵呵……你不敢这么做。”

菲尔鞠轻笑两声，眼眸中毫无笑意，只是倒映着弥乃持剑的身影。

她的声音中已经满是不耐。

“原本我并不愿意与你牵扯过多。但你终究是不稳定的因素——”

弥乃将剑尖指向了菲尔鞠，磅礴的气势开始向外奔涌而出。

“而这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或许就是约束你的机会呢。”

被弥乃拿剑指着是早有预料的事情，不过，虽然有些悲伤，更多的却是愤怒。

就像格尼薇儿一样——这些从古早时分便相识的存在，而今一个一个地背叛她。

但也正是自己所认识的弥乃，所以一定会为了守护的东西，在这里向自己宣战。

菲尔鞠的眸子看向地上濒死的千绘理，像是感觉疲惫般地缓缓闭上，然后皱起了眉头。

周围的黑暗如同墨水一般，铺天盖地地荡漾开波纹——看不清的大地之上，星星点点的紫色幽焰如同繁星般点缀开来。

穹寰倒映。

这是战场，却又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战场——方圆数千里之内，没有任何其它活物的气息。

“你在我的世界……向我，宣战？”像是终于明白了弥乃的意思，菲尔鞠将歪着的脑袋缓缓正立，虹膜竖立，然后又侧向另一个方向。

声音已经变得冰冷。

水晶王冠依旧在她的头上悬浮着，深深浅浅，像是在表达她的愠怒。

“只要我还站在这里，就绝对能在你有所动作之前将她斩杀。”弥乃淡淡地盯着菲尔鞠，语气如同宣判事实一般斩钉截铁。

而这句话的底气，显然来源于她的实力。

“仅凭你，是没有办法守住那些虫豸的……若是你继续不知死活，今夜便是你和那个国家灭亡的日子。这是我最后的警告。”

笑容已经完全从菲尔鞠的脸上敛去。

而弥乃的杀意则是完完全全地笼罩住了身前的千绘理，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只要你活着，就永远没有办法迎来真正的和平——永远被怪物支配的苟活，永远生活在你乖戾无常的脾气之下，人类总会在某一日被你毁灭的。”

“……”

“虽然我不知道她对你来说是什么存在——但不论是外貌还是灵魂的气味，都和你极为接近……失去她一定会令你难以接受吧。”

菲尔鞠闭口不言，而是默默地收起了架势。紧接着，她将镰刀拖在了地上，朝着弥乃一步一步走来。

黑色的剑光，毫不犹豫地斩断了千绘理的一条手臂——菲尔鞠停下了脚步，红色的眸子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鲜血四溅！

“下一次，便是躯干或者头颅。”弥乃向菲尔鞠警告道。

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千绘理，气息萎靡地倒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她早已经昏迷了过去。

现在的僵持很简单：弥乃敢赌，而菲尔鞠不敢赌。仅此而已。

“我便听听你的要求。”

菲尔鞠冷冷地开口。

弥乃敢于威胁菲尔鞠，纯粹是因为千绘理的特殊性质——灵魂也好，外貌也好。这个和菲尔鞠完全一样的少女，一定在更深层次有着某种联系。

而千绘理一旦死去，在不知道会对菲尔鞠造成何种影响的情况下，就没有可以约束她的条件了——所以弥乃不会做些什么，而是会对菲尔鞠要求些什么。

很简单的道理，却让菲尔鞠感到相当不悦。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别人威胁和命令过了。

看见菲尔鞠也明白这个道理，弥乃没有说些多余的话，而是单刀直入地让她起誓：

“现在便向着天地起誓，今后永不得对圣代王朝的人民出手。”

菲尔鞠的面色却一瞬间变得古怪。

“……你让我起誓？”

“嗯。普通的存在姑且不论，但到达你这种境界的怪物，是无法违抗自己的誓言的吧。”

弥乃看着菲尔鞠说道。

这是事实。对于这种境界的怪物而言，“本心”是控制力量的一大关键，如果违背诺言的话，就会遭到反噬。

不过这对菲尔鞠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倒不如说，她已经是例外的存在了。

姑且而言，这个世界之中，还没有人和菲尔鞠做出过类似的契约，所以对这一点也无从知晓就是了……

不过，菲尔鞠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她只是看着弥乃的脸，像是难以置信般地、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你，让，我，起，誓？”五个字。

菲尔鞠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了一些记忆。

“怎么，你不愿意？”弥乃看着菲尔鞠的样子，疑虑地皱了皱眉头。

菲尔鞠没有马上搭理弥乃，而是闭上嘴巴，微微松软了眼角。

她叹了一口气，撇开视线。

“不……不，只是，稍微地，有些怀念而已。”

良久，菲尔鞠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这么说着，气焰也收了起来，像是真心感到疲倦一般摇了摇头。

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错觉一样。

而弥乃则是一头雾水地看着这样的菲尔鞠。

“罢了……随便你吧。和格尼薇儿一样，你也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格尼薇儿……？”

“我起誓，今后不会对圣代王朝的人类出手……你满意了没有？”

菲尔鞠微微地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黑暗渐渐地如同游鱼般离散，逐渐稀释和淡薄——直插地面的兵刃也咕噜咕噜地沉入自己的阴影之中，慢慢消失。

她将什么也没有的双手摊开，伸向弥乃的方向，“呐”地摇晃了一下。

“……嗯。”

弥乃慢了半拍左右后，也收起了自己的剑。

在这一瞬间，菲尔鞠便有办法杀死她。

嘛。

菲尔鞠一边甩手，一边“去去去”地让弥乃让开，然后一把抓住了倒在地上的千绘理的领子，像是提取货物一样抓了起来。

她鲜红色的眸子看了看弥乃，然后又慢慢地移开，最终咂嘴，低声丢下了一个“笨蛋……”以后，菲尔鞠便融入了黑暗之中。

弥乃则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身离开。

而远处，一片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雪花，缓缓地飘荡在空中。在落到地面之前，它便融化成了水珠，就像打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于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