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只是“萧姑娘”。
对握着流云剑之人，却是直呼其名。
他便是如此区分的。
季翎洛的目光停留不过一瞬，便又专注地落回到萧茗身上，不再重复疑问，只是巴巴地望着她。
“……有些事。”
萧茗低声说着，无人察觉她短暂地松开了流云，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将剑归鞘。
流云剑撤离的瞬间，萧茗的注意力还在季翎洛身上，那“妖物”抓住空隙骤然发难，肩上破损的大洞如同怪物狰狞的巨口，随着他剧烈的动作涌出大量鲜血，他却径直朝着跪坐在地的女子奔去。
妖力冲天，令人一时难以分辨他是为了保护，还是为了杀戮。
一步之遥的萧茗反应最快，在“妖物”有所动作的瞬间，反手用剑鞘击中对方肩头伤处，将剑抛出，趁着躲避之机，一掌正中对方胸膛。
“妖物”来势汹汹的势头被阻断，接连后退数步，跌入早已布下的灵力网中，被捆缚得严严实实。
季翎洛收回看热闹的目光，感觉肩头一松，抬首便对上她隐含不赞同的眼神。
萧茗放开他：“危险，下次莫要再上前。”
“你不是在这里吗。”
他理直气壮地说。
“……”
不过是玩笑，他倒也没这般不知死活。
萧不染的战斗力显然远胜这只妖物，否则也不至于一招制敌。
季翎洛心安理得地站在她身旁，跟着她往回走。
身形修长的曼妙女子衬得身旁的公子愈发清瘦，即便一路无言，二人同行却自有一股旁人难以介入的氛围。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但他们毕竟八字不合。
萧茗想要同季翎洛保持距离，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流云剑在她手中，姐姐亲口承认了她的身份。
季翎洛作为她的未婚夫，合情合理。
谁能指摘不对？
莫名的思绪令萧茗无法坦然面对，短短一段路竟走得如履薄冰。
姐姐就站在五步之外。
“那并非妖物。”
真·萧不染突然开口。
护卫们正准备用捆妖索将那人绑起来，闻言停下了动作，见说话的是未来姑爷的双生妹妹，便解释道：“萧二姑娘，此人妖气冲天，只是尚未显露本体，确是妖物无疑。”
这算是常识了。
许是萧茗姑娘修习的众生道太过驳杂，一时疏忽了？
萧不染并不反驳，目光从季翎洛身上掠过，落在萧茗身上。
姐妹二人目光交汇。
姐姐是在提醒她。
也在催促她。
“是人。”
萧茗接过话头，将自己强行从进退两难的境地中拉出来，略显生硬的语气逐渐变得平和，“但他已经妖化了。”
人和魔之间有七情、心魔等作为桥梁，却无法直接变成妖。
妖化从结果上来说还不如魔化划算，便是想走偏门也不会考虑此道。何况如此强盛的妖气，也不像是妖化能得来的。
然而萧家大姑娘一言既出，无人反驳。
那戴着幕篱的女子瘫坐在地，尚未回神，怔怔地攥着心口，朝楼梯口那边看了一眼，又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目光：“……她死了吗？”
一室寂静。
季家的下属们不会在这种场合越俎代庖。
萧不染亦不说话。
季翎洛见身旁之人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这对双生子的默契在这时倒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保持着高度统一的沉默。
他便主动答道：“没有。”
女子长舒了一口气，本就歪斜的身形彻底瘫软在地，像是逃出生天的劫后余生，又像是如释重负。
季翎洛左右看了看，觉得这样拖下去，到天亮也说不完这桩事。
早睡早起身体好。
他上前几步，半蹲在女子身前，将那句未说完的称呼补上：“苏慧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尽快帮你。”
女子听见这称呼，猛地抬头看他：“你——”
他怎么知道苏慧的名字？不重要，六世琐碎记忆太过纷杂，只需记住有用之物。
季翎洛示意岚二将人扶起来，吩咐护卫先将那位妖化的黎家小姐看管起来，自己则坐在桌旁，单手去斟茶。
先给这位苏家小姐压压惊。
岚二照看着女子，晚了一步。
随后落座的萧茗动作自然地接过茶壶，将八分满的茶水放在季翎洛未受伤的那只手边，又为萧不染倒了一杯，最后才是自己。
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倒是很符合姐姐的角色。
圆桌之下，看不到的阴影处。
萧茗的心跳剧烈，幸好她落座时注意着隔开距离，季翎洛不至于能探知到她的脉搏。
她浑身紧绷。
忘了自己是可以阻止他的。
“——”
萧茗平稳的呼吸出现了不连贯的间隔。
萧不染目不斜视地品茶，浅尝辄止，自始至终没有看向她。
此刻她放下茶杯，看向捧着茶杯的女子：“苏姑娘仍然不愿开口吗？”
身份未明，但她好像已经笃定了季翎洛的猜测。
女子手微微颤抖，启唇发出一个音节，又意识到这般对话不妥，主动摘下幕篱：“我……我叫苏慧，是漠原苏家的人。这、这位是……”
她迟迟不肯吐露，即便这层遮掩已经摇摇欲坠，还想为着什么保全。
“黎家黎芒。”
萧不染语气平淡地替她道明结果，口吻沉着，内里含义却锋利如刀刃，“此事如今天下皆知，苏姑娘求助于此，究竟是想如何应对？”
两厢对比，这位萧家妹妹的性子显得冷淡许多。
不少世家子弟在这种情况下，都要端着应有的风度，不说嘘寒问暖，也得处处顾念。
她却没什么耐性，上来便开门见山地直击要害。
季翎洛多看了她几眼。
目光相遇。
她视若无睹地转开，面色清淡如水。
这性子可以去和黎希音一较高下了。
苏慧深呼吸了几次，道：“不错，他确实是黎芒。”
故事有些曲折，并非简单的三角恋。
苏慧幼年落水，得人搭救，她以为是黎芒，长大后再见便倾力报答。黎芒提亲当日，她才发现当年救她的竟是黎芒家中护卫。
多年来，护卫暗中为她做了不少事，她心中感激无以回报，想要退婚。可黎芒不肯，以为她是害怕嫁入黎家，承诺以后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得知真相的护卫亦是痛苦不堪，直言错过终身，悔恨当初没有早些表明心迹。
苏慧进退两难，最终决定假死离去。
被黎芒发现后，护卫主动站出来承担一切。苏慧面对黎芒的质问，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求黎芒原谅自己、放过护卫。
谁知黎芒竟忍辱负重，仍要娶她。
苏慧为了保全护卫性命，这次是真的打算同他一起远走高飞，不料被黎芒捉住，护卫至今下落不明。
季翎洛：“……”
这不是认错恩人的典中典桥段吗？
黎芒妥妥是个爱而不得的黑化病娇，可惜是男身，如果是女身放在某原创轻小说领导者里起码能水200章。
无论是什么故事，他都想赶紧按死skip，宁柠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这出烂戏又是否是她的手笔？
他莫名几乎不担心宁柠的任何安危，却觉得任何蹊跷都是她所为......
各人心怀鬼胎，故事讲完，屋内气氛竟微妙地沉寂下来。
“嗯——”
季翎洛沉吟许久，见这对姐妹花也不说话，只好他继续问，“那苏姑娘是想，让我们帮你问出那名护卫的下落？”
快点结束吧，不是谁都能向你一样享受修罗场后宫的。
苏慧讲述时早已泪流满面，她抹着眼角，慌乱地摇头：“不……他的下落我自己去问黎芒，我想求您的是……”
她抬头环视一圈，起身对着季翎洛跪了下去，深深拜服：“我想求您，请黎家大小姐黎微烟前来！”
季翎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