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二一一年十月十三日,傍晚。

日暮西山,光线昏黄。

宗主府的某间小院中。

常乐瞪着自己刚交的道侣——叶倥偬,一个劲运气。

绰约仙子人前的架子早塌散乱了,小狗似的围着得之不易的道侣转圈。

一会锤肩,一会锤腿,一会端茶,一会倒水。

一开始脸上还挂着象征性的歉意,细声细气求原谅。

识破了他的心绪后,就开始嬉皮笑脸,开始耍无赖,逼着他原谅。

殷勤不献了,小手也开始不老实了,左摸摸右摸摸,玩完头发玩完睫毛。

彻底耗尽常乐的耐心后,被一把打开,又开始装可怜,装委屈。

“干嘛嘛!”仙子娇嗔。

常乐是真的有点生气。

倒不是因为叶倥偬给顾华师兄胡掰两人的关系……毕竟这间接促成了他们两人。

生气的原因是——这阵眼之位。

先前的闹剧并未持续太久,他们俩的事是个惊天大瓜,但邪魔可没有吃瓜的爱好,正事要紧。

张镇守心中有再多迷茫也只能暂时压下,给他讲清楚了桎梏阵阵眼应做的事。

在最开始,张镇守在常乐心目中只是略带抽象,被鱼玄机往茶杯里撒了土,追鱼玄机半天追不上......这勉强可以用童心未泯来解释。

正经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

可现在看来倥偬师姐的抽象简直是一脉相承,动员大会上闹出这等事,老头作为长老非但没有制止,反而爆出一个更大的瓜,给本就烧得很旺的火堆再填柴。

到底是谁在传怜仙子和他的瓜啊!

最重要的是抽象老头突然成了他的岳父.......常乐用上了灵力才勉强让自己表现得镇定自若。

不过这镇定在岳父大人给他讲清楚阵眼的事之后就荡然无存了。

脸上只剩惊愕。

这无人愿意做的阵眼非但不是什么危险的位置,说是最安全的一个位置都不为过。

只需也只能待在阵心,在所有入阵之人死去之前,恐怕都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用镇邪的符箓去镇杀那些复活失败、被阵法扭曲成邪物的同门们。

这并不需要多高的修为,哪怕是初入炼气的修行者都能做到,叶倥偬的那个提议“由修为最低的人来当阵眼”也确实是个公平的提议。

之所以没人愿意当这个阵眼,一是因为都想上前线,二是因为心理压力。

没人愿意目睹同门的死亡,没人喜欢亲手彻底湮灭同门神魂的感觉,即便他已化作邪物。

阵眼却要亲历这一切,细数那原本活生生、真切的人的逝去。

对于用符箓镇杀化作邪物的同门一事,常乐有心理压力,但不算太大。

毕竟他是穿越者,理性更多,不会迂腐地把同门的死亡揽到自己身上。

况且他还有“许愿”,说不定能操控一下复生的概率。

他所恼怒的点是,自己又一次成了被保护的对象,只能坐在后方,看同门泼洒鲜血。

本以为能上战场来着......

现实狠狠刺痛了他。

修为低就是修为的低。

他瞪着叶倥偬,其实是在气自己。

而叶倥偬正是看出了这点,才嬉皮笑脸想讨道侣开心。

“夫君,夫君,不生气了嘛。”

她蹲在常乐身前,仰着脸,翦水双眸眨巴眨巴。

常乐面皮一抽。

这货进入角色的速度有点快啊。

脑中又回想起那一声“贱内”。

暂时把这些苦闷丢在一旁,起了报复的心思。

在仙子的惊呼中,将之一把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双手环腰,紧紧抱住。

脑袋架在仙子柔弱无骨的肩上,满足地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还没成亲呢,就喊上夫君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倥偬仙子便被温暖包围,小巧的耳廓似要滴出血来。

感受着那近在咫尺、越来越重的鼻息,叶倥偬有些慌张。

她自然是不抗拒的,但毕竟是第一次被男子这么抱着,多少有些羞耻。

下意识就开始求饶,说夫君不是正人君子吗,怎能学那龌龊流氓行事。

撒娇似的求饶两句,稳定了心神,正欲将计就计,顺势而为献降,再进一步。

身体却忽然悬空。

常乐将她放了下来。

叶倥偬在短暂的愣神后,立刻向道侣投去了哀怨的眼神。

我就说说,你咋还真松手了呢?

也是在同时看到了他脸上戏谑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

“娘子不是说总有一天要杀了我么?”常乐随口阴阳了一句。

“那是......”

这声娘子很甜很受用,可旧事重提,叶倥偬满心的欢喜瞬间消失得无踪。

情绪不稳定的毛病又犯了,变得难过。

自湖畔那晚的反思后,她就觉得自己配不上常乐师弟,至少现在不配。

在外人看来她是历经磨难结成天道金丹的倥偬仙子,但爱情这种东西是不讲道理的,你修为高或许能得到对方的身子,却很难得到对方的心。

眼中不自觉露出些许彷徨。

常乐见道侣表情变化,心下也是微微叹气。倥偬师姐什么都好,就是情绪太不稳定。

可这绝说不上是她的错,实在是那“旧魂症”太过可怕。

她已算是极坚韧的人,换个脆弱些的,怕是早寻颗歪脖子树上吊走了。

挪个位置,坐到了她旁边。

牵起柔夷,轻声询问情绪低落的原因。

有道侣在身旁轻声细语地安慰,叶倥偬的情绪有明显好转。

不过怎么也不肯说出情绪变化的原因。

这可是女子的心事,怎能说与旁人听?即便是心上人也不成!

作为现代人,常乐知道心理健康的重要。

有他共同分担总比一个人面对来得强。

便拿出了十成十的哄人本领。

轻松拿捏。

叶倥偬不知不觉说出心里的想法后就慌了,哭着求常乐不要不要她。

常乐也是哭笑不得。

原来就这?

原以为是积年累月的压力害了抑郁,还担心这修行界镇静药不好弄。

没想只是普普通通的自我焦虑。

明明是千年来第二位天道金丹,却表现得同初次陷入爱恋的普通女孩一般无二。

这道题他会。

情感代师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很快,叶倥偬再次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

常乐师弟真是太会说话了!

话疗继续,两人越靠越近。

对话不知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万籁俱寂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十指缓缓相扣。

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笼罩在彼此的气息中。

叶倥偬轻轻闭上了眼。

却又在下一瞬猛得睁开。

抽出手,屁股往外挪了一寸,双手抱怀,扭过头。

“怎么了?”

常乐一个人僵在原地,耳边回荡着空灵女声的嘲笑。

“不是说第一次结缘么?从哪学的这些安慰人的好话?老实招来?你那个朋友到底是谁?”仙子冷哼。

这下轮到常乐有些慌了。

先前太过关心,有些用力过猛,引用了诸多典故事例名人名言乃至心理学文献研究,用的都是“我有一个朋友”的名义。

这些东西需要经历与时间凝练,毫不顾忌抛出如此之多,确实有些浮夸。

正欲编些模棱两可的说辞,就见那羊脂玉般的素手不知何时捻着两张符箓.......问心符!

仙子先是往自己光洁的脑门上拍了一张,再委委屈屈地把另一张轻轻拍在桌上。

意思再明显不过。

惊慌下常乐就想拿出xxn那套“你查我聊天记录是不是不相信我”来应付。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是伤人的套路,他又怎忍心再伤她呢?

老老实实贴上了问心符。

一脸视死如归,准备回答问题。

正在此时,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两人皆是一愣,因为他们神魂完全没察觉到此人。

叶倥偬有天道金丹,常乐有电子监控一般的系统。

整座上江城,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元婴巅峰的张镇守一人。

张老头满脸严肃,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那不太对称的山羊胡。

两人先是一惊,心神失守下又被问心符驱使,噗嗤笑出声。

惊觉失态,齐齐捂嘴。

看着已有夫妻相的二人,张镇守老脸就是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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