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色的镯子静静躺在有些斑驳的木质小盒中,上官婉柔的神情显得有些缅怀。

望见这娘亲曾留下的首饰,就仿佛看到了娘亲本人。

所谓睹物思人,大抵如此。

“这镯子多少银子?对了,还有白玉簪,琉璃坠,都一起算上好了。”

小伙计摩挲着下巴,叹一口气:

“姑娘识货是真的识货,但真不凑巧,虽然琉璃七宝阁已经许久没有人光顾,但阁主当年经营的骨气和理念还在,这几样首饰啊,可大有来历,看姑娘的财力,恐怕……”

“不管多少银两,这些首饰我苏铭要了。这是我与夫人的定情信物,岂是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可以左右?”

“苏,苏公子?!”

还没从和周公论道中缓过神的小师傅,揉了揉眼睛,像见了鬼一样:

“您怎么有兴趣来七宝阁这种穷酸地方啊……”

苏铭的威名,在这应天城内,已经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就连这过气珠宝首饰贩子见着苏铭,也得惊呼一声“苏公子”。

“这位小师傅,琉璃七宝阁可不是什么穷酸地方,我自幼时起便听闻阁主以仁义立身于天下,在收购四海内奇珍异宝前,总会先和典当之人交一个友人,若是主人十年内赎回,只多收取几两碎银的保管费而已。”

小师傅听闻旧事,叹了口气:

“苏公子,你有所不知,阁主于去年腊月已经病逝,临终嘱托我照看好七宝阁。可是你也知道,如果说阁主博览群书,访遍天下奇珍,我不过就是个对古玩有点兴趣的门外汉……这几年光景不好,大家都不喜欢旧物古玩,七宝阁也让出了原来的地段,搬来这偏僻地儿。”

“七宝琉璃阁名声在外,假以时日终会恢复往日的辉煌,小师傅莫要顾虑太多。替我结算下赎走这些首饰所需的银子,在下付给小师傅就是了。”

“苏公子难道没兴趣听一听这些首饰其中的曲折吗?”

上官婉柔听罢,附和道:

“公子不想听一听吗?”

笑的很是开心,苏铭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个姑娘笑的如此畅快,如此没有顾虑,让他觉得,果然虚伪的笑容再怎么多加练习,都不会有发自真心的笑容那样明艳动人。

“娘子喜欢就好,其中来历和因缘,我也无需要知道。”

苏铭同样回以笑容,仿佛刚才紧张的氛围并不存在,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看出这个会成为自己未婚妻的女人,她所隐瞒的真实身份。

“我其实也可以替相公讲一讲这白玉簪背后的故事,这些都是娘亲留给我的旧物,因为家道中落,所以我只能变卖成钱财维持生计。今日多谢相公替小女赎回。”

“娘子喜欢就好。”

七宝阁的伙计也是个精明人,相敬如宾的夫妻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像苏铭和上官婉柔这样客套到生疏的对话,却是头一次见。

不像是即将要入洞房的夫妻,反而像是互相算计,随时准备坑害对方的仇敌。

“额,既然二位都这么说了,那小的我就不该多嘴什么,总计白银两百两,苏公子你看是怎么……”

苏铭从怀中掏出两百银票放在红木桌上:

“小师傅过目?”

小伙计摆摆手:

“不用不用,苏铭苏公子名声在外,既然给了银票,那就是给了银票,还能有假的不成?就算给了假的,小的也没这个胆子去质疑啊。”

苏铭哑然失笑,拱手作揖,谢过琉璃阁现在的管事。

小师傅说的没有错,应天鼎鼎大名的恶少苏铭,就算给了假银票,哪还有人敢吱声呢?

他这恶少的项上人头,惦记着的英雄壮士可不少。

“今日真是多谢公子,替我赎回这些细软首饰,让小女回忆起了娘亲。娘亲啊,曾是东陆闻名遐迩的四大美人,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像是蜜糖,软软的,腻腻的,不由想让人钻进她的怀抱。”

上官婉柔低着头,额前刘海垂落下来,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一定是位好母亲。”

“是啊,如果没有母亲的坚持,恐怕就没有今天的我站在公子面前了。”

这春日的午后过于安宁,时间仿佛在这小巷中都放满了脚步,连几只徘徊的野犬也眯着眼,趴在巷口晒着太阳。

以至于上官婉柔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这过于和谐的氛围中显得尤为刺耳。

苏铭踱着步子,陪在上官婉柔身边,再三思忖,是否还需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大景朝末代公主,上官婉柔,在应天城一役的记载是,下落不明。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反手擒住前朝余孽,交予圣上,那自然对于正苦于树立威信,令天下信服的圣上来说,是大功一件,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只会愈加如日中天。

但那不是苏铭,更不是苏铭会做的事情。

苏铭仰起头,阳光正好落在了少年面庞上,大景朝十八年冬,应天城,长阳宫,他逐渐回想起,那段被系统胁迫最后的反派生涯。

说是有愧,那自然是有愧,在那场大火中幸存的小女孩儿,任谁看到都会心生恻隐之心;

说是无可奈何,那自然也是无可奈何,十多年与系统抗争的努力,必然不能在最后的罐头功亏一篑。

“苏公子,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你有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上官婉柔知道,此时的苏铭已经完完全全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像自己这样恨不得直接报家门的做法,到底是有多愚昧的人才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可是自己就是要让苏铭知道,自己认真挑选过的,在月夜下交过心,在大庭广众下告过白,即将要娶过门的妻子,正是三年前他在长阳宫内欺凌过的小女孩儿。

现在小女孩儿长大了,在恨意的浇灌下有好好地茁壮成长,无论是伪装还是暗杀,都已经长成到可以置仇人于死地的境界。

上官婉柔的这个问题问的非常之好,虽然无论苏铭是跪地求饶还是毫无悔意,自己最后都会与他同归于尽,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是想要知道,那个夺走自己一切的恶鬼究竟是什么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受到太多他人影响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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