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大碍，幸好发现得早，及时把失血止住了，现在只是人有点昏迷，很快就会醒来。不过……”
“不过什么？她得了很严重的病吗？是这样吗！？”
“倒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病，小姐，你不要这么着急……我只是发现这个孩子身上的旧伤似乎很多，刚刚解开衣服的时候，我光是看到发脓的部位就不下十处。根据我几十年的经验判断，伤口发脓就意味着炎症，炎症会导致人体发烧，呃……你可以听不懂这些医学的词语，总之伤口发脓会对她的恢复造成很多负担的。”
“这样啊……伤口什么的，我们女仆都会遇到……没办法的。”
“哎……反正我刚刚都已经一并处理了，剩下就看你的照看了。记得每天帮她包扎清洁好，不然她恢复起来会很困难的。还有，这些草药我就留在这里，记得按照上面的说明给她服用，好好调养几天，她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谢谢医生。”
“谢谢托尔船长吧，毕竟原则上，一个女仆是不值得我们用到长风号上珍贵的药物的。”
渐渐的，耳边的声音似乎不再那么嘈杂了，随着一道关门的声音响起，周围的空气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窗外的暴雨和雷声在不断响彻。
劳累的感觉充斥着我的身体，连呼吸的气都没法出去，淤积在肺部，胸口沉闷。
身体到处都好像热得可怕，汗水不断地从体内发出来，全身的皮肤都湿乎乎的，像是大雨滂沱留下的泥泞，好难受，好难受。
水分蒸发，又导致我的感官越来越觉得寒冷，即使被包在被窝里的，我都感觉战栗不已，颈部发凉。
我睁不开眼睛，但理智尚存。
我猜测自己应该是没死，是被带到了甲板下的某个房间里，由人看管着吧。
但，我大抵是生病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现在明显是发烧的症状。
啊……
真倒霉啊，明明好不容易得来了一天的假期，结果却又生病了，只能倒在床上。
后天的工作怎么办？还有好多的衣服要洗，还要熨衣服，还要拖地，还要……
“嗯……”
后背传来稳定的支撑感，我感觉自己被慢慢地抬起上半身。
一个坚硬的器皿怼在了我的唇前，慢慢挤开我的齿缝，倾斜将一些温热的液体送进我的嘴里。
哪些液体很苦，带有些许青草的味道，余味甚至有点酸辣。
我猜测这是所谓的药，良药苦口。
后背被慢慢拍打了几下，像是促进我吞咽下去，我顺势照做，将那些药喝得干干净净。
空虚的肚子慢慢变得暖呼呼的，疼痛包裹之下，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下面算是有点舒服了，舒服得连力气都生出了几丝。
这几丝力气慢慢地爬到了我的眼皮上，缓缓睁开，朦胧模糊。
“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如释重负一般的语气。
“嗯……”
我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疲惫的目光落在旁边那张脸上。
那张原本精致的脸上充满了担忧，好看的眉毛像是锁在一起，甚至眼角都隐约有些痕迹。
我靠……
你至于吗？
我就他妈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废人啊……
我好想要这样打个笑话，但是没那么多力气了，索性跳过了这一步，留着力气说：
“爱莎小姐，谢谢……你做的料理……果然……很好吃……”
我指的是那个被她端来的野猪心脏，我敢打赌，那玩意肯定被她做过手脚。
明明外表看起来还是生的，留着殷红的鲜血，但是里面却已经做的很熟，吃起来完全没有什么负担。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到我在大小姐的房间里的，也不知道她究竟用了哪一种烹饪的方式。
但是她确实帮了我很大的一个忙。
爱莎没有立刻回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将那碗药放到一边，接着缓缓握住我的手，紧紧的。
我能感受到从她掌缝之间传来的力度，连接着她的身体，颤抖的身体，似乎有着某种情绪在她的体内涌动，想要撞出来。
“当时……”
她开口了，声音从牙齿间艰难地钻出来，
“当时我已经将自己的料理做好了，正到处找你，可是半天没有找到。因此我不得不回到女仆的休息室内，想着你迟早会回这里。我等着，等到老女人回来了，等到狗腿子回来了，但是没有等到你回来……”
“恰巧此时，大小姐突然拉动了铃铛，要我准备一盘生食，我便产生了某种猜想。因为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光是闻到那种味道就吃不下饭，不可能会自己食用的。所以我大概猜到了，猜到你被她困在那个舱室里，被她折磨……”
“她大概是是想要让你吃掉那个东西吧？”
“嗯……”我微微点头，有些佩服地说道，“里面是熟的，外面是生的，你的手艺好厉害啊……”
“将烧红的铁签子插.进去就可以了，若不是时间紧，我可以做得更漂亮。”
爱莎叹了口气，转身拿来一条拧干的毛巾，轻轻为我擦拭起来，从额头到腋下，再到我的腰窝。
“诶？”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被换了一套，只剩了一件白色的背心和内裤。
难怪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我帮你换的，旧衣服拿去洗了。”
一边说着，爱莎一边在盆里拧着那一条毛巾，随着毛巾的形变，污浊的血迹渗透而出，融入水中。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谢谢……”
看着她辛苦的背影，我感觉内心很不是滋味，像是被浸泡在酸水桶里，发麻得很。
我只能这样道谢着，但这一份言辞好他妈苍白无力。
这份无力感甚至慢慢变成了愧疚，盘踞在我的心头，难以消散。
我感觉自己好像欠爱莎了，欠得有点多了。
毕竟我和她两人，本来是素不相识的两个存在，没有各自帮助的义务。
甚至不久之前，我还因为她勾引阿克萨斯领主的事情，误以为她是那种风骚放浪的女人……
但是这一路上，她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
明明我的年纪应该比她大上很多，可爱莎反倒像是我的长辈，想尽办法为了提供帮助。
但我什么也没有为她做到……
他妈的……
怎么还她这个人情啊？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巨大的迷茫和愧疚让我踌躇不前，犹豫不定。
我想，如果爱莎是个男人的话，或许我真的会在这一份愧疚和感激之下，问他要不要我用身体报答一下吧？
但转念想想，我这样恶心的家伙，要是真的做了那种事情，反而是玷污了人家吧？
我这种恶心的存在……
到底能做什么呢？
巨大的卑微感如山一样压在我的心头，难以呼吸。
“来，后背再擦一擦。”
拧干毛巾后，爱莎又来到我的身边，温和亲切地看着我。
她的那双麦穗色的眼睛，似乎藏着某种纯粹而强大的力量。
别这样……
“等一下……”
下意识地，我推开她的手，在她意外的目光中，问道：
“告诉我，你对我这么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