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愉婉当即憋出了一肚子火。
“我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对我们莫家落井下石的人。”
“我哪落井下石了？要论过错，我家也只是不作为。可当初是一封圣旨直接下来的，难道我们还能陪着你一起造反不成？”
雁波城，终究是大炎的雁波城，圣旨让你易主，你不接旨，那就是造反。况且当时只是将老城主降为伯爵，并没有要他死。
忽的，紫衣执事孙承平不知何时出现。
“二位，医药房不得大声喧哗，若是有仇怨，请远离此地。”
莫如雪只得将下一句话憋回肚子里。
明面上来看，江家确实什么都没做，但有一件事让莫如雪至今都十分芥蒂。那便是，兄长当初又投奔江家时，被无情赶出。
即便莫如雪瞧不起他，也怨恨他，但彼此自小是一家人，即便他再落魄，挂着的还是莫家的名声。自家人有再大的仇怨，那也不是外人能侮辱的。
但他却主动丢弃了自己的姓氏，这件事，让莫如雪最恼火。
就他？承担责任？莫如雪自小陪他一同长大，何曾见过他负责的模样？他甚至从没把自己当做妹妹，与生俱来便瞧不起她这个庶出。
推开门，便瞧见那张厌恶的脸，过往种种浮现在她的脑海。十几年来，他大字不识，一群仆人前呼后拥让他念书，无数个教书先生围着他转。他五体不勤，十几个丫鬟轮流伺候他生活，出门也要下人八抬大轿。他个性恶劣，犯了事，衙门争先恐后为他抹去罪名。
自己呢？自小学些女工，也能心灵手巧，拿得一本书，也能欢天喜地，然而哪怕做得再好，父亲也不对多看她一眼。生母是个小妾，唯唯诺诺没有个性。唯有大娘还是个好人，不是生母，对她却能如亲女儿一般。她与宁然起争执时，莫家百来号人，上到管家下到执事，唯有大娘肯帮她说话。可大娘也是瞎了眼，对宁然哪怕再严厉，那也是溺爱。
好的，不好的，她喜欢的，不喜欢的，全都围着宁然转。
“宁执事，你出息了啊。”
一开口，宁然便听出了火气。
自古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绝非单纯来找事，来诉苦的。
她想要补偿。
宁然看得出，自己这个妹妹虽然早熟，但很容易钻牛角尖，在某些地方很不成熟。她想要独立，想要证明自己，但当宁然有了成就时，她又会来索要些什么，她会以为这是宁然欠她的。
虽然道理上来说没问题，他宁然欠了太多，还回去也是应该的。但是，如果下定了决心，就不能一方面隔绝关系，一方面又索要好处。
你如果要与我断绝，那你就不能以妹妹的身份来向我索要，你应该以自己的身份来争取。
如果换个人，宁然干脆就这么不了了之，可这毕竟是他此生的妹妹，虽然，大概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你想要什么。”
张口，便道破了莫如雪的心思。莫如雪最近修为卡住，怎么也无法上涨，大师父说她心气淤积，心境浮躁，恐是有心魔，温长老也曾说她有心魔。
心魔还能是谁？一定是他！是他害得自己被温长老拒回，是她害得自己被碧落长老看轻，是他！害得自己不能突破！
“我要修炼。”
“丹药是身外之物，强行突破后患无穷，还是先巩固修为……”
“身外之物？你哪样不是靠的身外之物？这是你欠我的，我只问你给不给！”
莫如雪有很多想问的，想知道他为何突然这般强大，为何又开始引人注目，为何做得上执事之位，可想来想去都无用，只憋着一股火气。
他凭什么？
宁然想说些什么交心的话安稳她，但她已然如一个易燃物，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里，无法沟通，一点就爆。
该怎么做？放任，必会误入歧途，因为而她最受不了宁然愈发强大。可宁然不能因为照顾他，就停下想做的事。
制止？那也只不过是把今后的雷提前引爆，当即变为仇人。
唯有超过宁然，她才能将那些气抒发出来，可她超越不了现在的宁然。
宁然最讨厌迁就别人，放在上辈子，他可以好不犹豫的抛弃，因为本身就不是多么在乎的人。可如今兄妹的关系却不得不将二人紧紧锁住，谁迁就，谁心软，谁就会受更大的委屈。
宁然叹了一口气，看向莫如雪，看着她已经长大的面庞，看着她仿佛看仇人般的眼神。沉默片刻，说道：“你过来。”
“做什么？”
“坐椅子上。你要的，我都会给，但我必须要与你好好谈谈。”
莫如雪心中厌烦，仿佛猫抓木板一般刺挠，但为了修炼，她还是坐了过去。
“我姑且问你，有没有把我当过兄长。”
“你有把我当妹妹吗？”
“往日里，是没有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也并非来不及，若你把我当哥，我也会如亲妹妹一般待你。”
什么叫亲妹妹？莫如雪心中越来越烦躁。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往日之事你拿什么偿还？
“那就赶紧给。”
“你天资不低，若修为停滞，则必然是其他问题，不先解决这方面……”
“用不着你管，还是说你不想给？”
好说歹说，都不听，宁然也开始厌烦了。他本来是想将二人的血缘之事说明，现在也没什么必要了。
“孙师兄。”
“我在。”
孙承平推开了门。
“她要什么，你给她，日后我会还你。”
“这些丹药，微不足道，便是我赠予令妹的礼物了，何须宁师弟来还。”
孙承平一挥手，几瓶丹药便飞到了莫如雪手中。莫如雪达到了目的，半刻也不想逗留，起身便走。
“慢，你的血，给我一滴。”
也不待莫如雪拒绝，孙承平手指一挥，一丝气刃精准划破了她的手指，一滴血流下，飞入琉璃瓶中。
莫如雪也只得瞪两眼，气冲冲的离开。
“宁师弟取这一滴血，可否是要滴血认亲？”
“那玩意儿是假的。”
“滴血认亲是自古以来公认的法子，宁师弟却知真假，果然非同常人，我手中正好有验亲的法宝。”
他手一挥，一张铜镜从须弥袋中现出。宁然划破手指，两滴血落在铜镜上。
“看来，她并非你的妹妹。”
“孙师兄，你认为她今后修炼能否平坦。”
“她并不适合在碧落峰修行，走错了路，事倍功半。而且执念太深，积怨太重，现只不过刚炼气，便要以外物辅之，今后只会越发艰难。”
“如何解决？”
“念头通达便可。”
话音刚落，孙承平又突然向宁然鞠躬行礼说道：“宁师弟，那日我劝你离开丹阳宗，你却回头找温长老。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心生敬意，因为你是追求念头通达之人。令妹今后会如何，且看造化。你是难得的通透，切忌被身前之事碍了眼。”
“你是在劝我放弃，不要管她？”
“并非如此，令妹并非无药可救，至少，她并没有完全否认你们的关系。或许你往日伤了她的心，但也不能这样惯着她，那样只会让她没入歧路。若你实在放心不下，不妨，试着做一名严父。”
有时，旁人看的果然比当事人要清楚的多。宁然从未有过亲人，倒是把握不好相处的度，如今孙承平一席话让他豁然开朗。
“多谢孙师兄点拨。”
往日是他不对，他可以认错，可以忏悔。但莫如雪既然以妹妹的身份来讨要好处，又不愿意承认他这个哥哥，那就必须得承受哥哥爱的鞭打了。
莫如雪回到碧落峰，确认周遭无人后，连忙吞下丹药修行。一个月时间，她死死的卡在了炼气一层，每每修炼都无法突破那层淤积的障碍。如今却是如有神助，轻而易举便冲了过去。
感受着身体周遭包裹的灵气，身体的每一处经脉都欢呼雀跃。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么轻松修炼过，该死，那人肯定每天都在吃丹药，否则就他的天赋，修为怎么可能超过自己！
她不禁忘记了时间，一心沉浸在修炼之中，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碧落长老站在了面前。那双眼分明没有任何情绪，却看得她心惊胆颤。
“丹药，哪来的。”
“弟子，弟子……”
“受罚，还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