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不出此等郁闷由何而来,只觉季翎洛这刻意划清界限的举动分外碍眼。

“季小姐方才提及书阁与花池之事,可是有所关联?”

黎微烟开口,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季霞羽压下唤人送一送季翎洛的冲动,只得耐着性子将话题继续下去。

……

世家之间,暗潮汹涌,盟约如浮萍般短暂,言语之间尽是试探与防备;却又如盘根错节的藤蔓般纠缠不清,一事方落,又有无数枝节可供评说。

季霞羽素来长袖善舞,可今日惦记着食盒里的东西,草草交代了几句便没了耐心。

若是耽搁久了,吃食变味,谁来负责?

不料黎微烟也是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

萧茗也是从不主动挑起话头,一反常态。

三人一拍即合,匆匆结束了这场会面。

黎微烟走得最快,却步履沉稳,仪态万方,身姿没有半分失措。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她出来,连忙抱拳行礼:“黎姑娘!”

黎微烟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侍卫,望见站在树下的季翎洛。

他换了身月白暗纹长衫,更衬得他温润如玉,静静伫立在树荫下,宛若芝兰玉树,俊雅出尘。

黎微烟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季翎洛似也看到了她。

一反常态露出爽朗笑容,朝着她大步走来。

黎微烟心中疑惑,但身姿微动,便要前迎。

“阿姐!”

季翎洛与她擦肩而过,身上未散的妖气却仿佛将她半包围住。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在黎微烟身前稍作停留,而后带着几分肆意地喊道,

“萧不染!”

这细微的停顿,任谁都能听出,后面那个名字才是他真正期待的。

“整日没个正形。”

季霞羽简直没眼看。

季翎洛却丝毫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道:“你们既已谈完,是该让我将人带走吧。”

季霞羽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

她手中提着食盒,也懒得再教训他。

季翎洛便走到萧茗身侧,仰着脸朝她笑,语气肆意不减,却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你归我了。”

萧茗微微一怔。

季翎洛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牵引着她靠近自己,神情狡黠:“我们走吧。”

这般毫不掩饰,热烈直白。

难怪,难怪阿......

萧茗眸中复杂,最后仅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季翎洛正要回首向最后一人问好。

抬首,却发现黎微烟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神隐是吧,想学。

悻悻转身,那双琥珀双眸仍淡淡地注视着他。

恬淡,素雅。

前世的季翎洛便认真思考过,该如何安排一场完美的约会。

毕竟当时觉得修炼是不可能修炼的,只有快点结婚熬到END这样子。

比如这身衣裳。

依照前几次的经验,萧茗应该更喜欢他穿白色。但总是穿同样的颜色未免单调,他特意挑选了这件暗纹长衫,素雅的风格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虽然因为无翼亭的意外出现,没能给她留下惊艳的第一印象,但萧不染的反应,似乎还不错?

“你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这条路明显不是去梧桐苑的方向。

萧茗顺从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告诉你。”

季翎洛故作不满,“问得这般敷衍。”

萧茗环顾四周:“是书阁吗?”

季翎洛:“……”

她是怎么猜到的。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萧茗解释道:“季家布局严谨,花木水榭皆依水而建,以书阁为中心,其他居室依次排布。我们这条路背离水边,又不像是去花园,便只能是书斋了。”

“也有可能是庖屋。”

季翎洛道。

萧茗不相信他会送两次同样的东西。

她看向季翎洛,歪头:“我猜错了?”

季翎洛:“……没有。”

萧茗轻笑出声。

季翎洛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这次不仅主动了许多,连笑容都……萧茗并非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但这次的笑容却有些不同。

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言喻。

他再仔细观察,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分明还是一样的。

按照他们现在肢体接触的进展,逐渐敞开心扉也是很正常的。

季家的书斋鲜少启用。

家中真正做主的只有季霞羽和季翎洛,前者有专门的书房,后者从来不进这种地方。若要查阅典籍,还有专门的书阁。

很难不让人想起当初季家的老祖宗大概是想着子孙满堂,特意建了个大书斋供孩子们读书,结果连着三代,主系的子嗣都没超过五个。

书斋门口守着两个书童,打开门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

内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布置简洁却不失周到,只是太过空旷寂静,显得有些冷清。

季翎洛牵着萧茗的衣袖,带着她在书架间穿梭,最终停在一本诗集前。

他又牵着她走到书案旁,和她挤在一张案前。

季翎洛熟练地翻开诗集,找到目标页,往旁边推了推。

萧茗垂眸,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这诗颇为生僻,你竟读过。”

那是一首藏着萧不染名字的诗。

“我就知道你的名字出自这里!”

季翎洛语气兴奋,腰杆都挺直了几分,“总算没白费我找了一晚上!”

其实过程远没有这么“感人”。

他是从萧家父母曾在盐城待过一段时间的事入手,特意去寻来的。

萧茗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她垂首,声音细微到听不出情感:“你直接问我便是了。”

季翎洛铺开纸张,一边道:“那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他却没有再说下去。

萧茗见他挽起袖子,便先一步拿起墨锭,开始研磨。

季翎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萧茗的动作行云流水:“我们身处此处,自然是要研墨习字了。”

“可我是想让你写的。”

萧茗侧首:“嗯?”

“我喜欢你的字。”

季翎洛眼里有光,满是期待,“想学。”

“……”

这墨名为碧桃春,研磨后散发出清幽的香气,淡雅悠远。

萧茗问他想要写些什么。

“就这句。”

季翎洛指着诗集道,“‘不将真性染埃尘,为有烟霞伴此身’。”

萧茗依言照做。

季翎洛便趴在一边看她写字。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写出来的字同信中一模一样,转折间锋芒毕露。

季翎洛问:“你的字是跟谁学的?”

“幼时家中曾请过先生。”

萧茗道。

季翎洛眨眨眼:“可你不是五岁就去了散阳天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萧茗都知道送他流虹玉,他自然也要将她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

萧茗与他对视片刻,轻声道:“所以我从不在外提及先生的名讳。”

“……噗。”

她也会开这种玩笑啊。

他拿起萧茗刚刚放下的笔,余温自掌心传来。他在她的字旁照着写了一行。

不能说是毫不相干,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萧茗:“……”

她沉默了!

她就这么词穷沉默了!

“不管了。”

季翎洛半是羞恼,半是蛮横地将笔塞给她,“都给你了。”

季家确实为季翎洛请过不少先生,涉及方方面面,却都被季翎洛以各种方式气走了。

因此季翎洛的字一直都是龙飞凤舞——全凭手自己在写。

正好,他穿越前也不会毛笔,写出来也是一样的惨不忍睹。

萧茗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语气平和,没有半分责怪:“教你练字,怎么能把笔给我?”

季翎洛便又从她手中拿回笔。

指尖自她掌心掠过,像一只收起利爪的猫儿轻轻挠了一下。

他便那样坦荡无畏地看着她。

萧茗呼吸微微一滞。

瞧着乖巧听话,却又处处透着不服管教的劲儿。

姐姐应该好好管管的。

琥珀双眸低垂,不再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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