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千绘理一边悲鸣，一边强烈挣扎的缘故，所以陌然最后只是稍微地帮她清洁了一下背部。

“真是的，帮邻居家小孩子洗澡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累过。”

“呜呜呜……”

千绘理哭丧着脸，一边用后脑勺听着陌然的抱怨，一边紧紧地缩成一团，将半张脸埋入水中，像鱼一样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好啦，已经结束了哦。”

世界上，怎么会有搓背这么毫不讲理的东西！出门在外，应该要好好地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而不是被人拎住，像是帮鱼肉去鳞一样狠狠地刮擦。

啊……

被陌然抓住腰，然后搓背的那一下，千绘理感觉迄今为止的人生，也就那样吧……

已经……全部……无所谓了。

“姐姐？姐姐？在听吗？真是的……”

事实上，千绘理并不是当作没有听见，而是真的没有听见。刚才的一瞬间，她思考了宇宙的起源，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熵增熵减，天地阴阳与万物主宰，微观粒子与古典概型，离散数学和微积分结合，荷兰豆为什么不来源于荷兰，屈原为什么刚好在端午节投江，老鼠生病为什么不能吃老鼠药，为什么阿巴阿巴阿巴——

啊，世界，真是奇妙。

“我摸~”

“呜咿——”

千绘理动弹不得地沉入了水中，只留下了松散的气泡——陌然用震惊的表情慌忙将瘫软的千绘理拉出水面，然后看着她说“没，没有力气了……”的话，无奈地将其支撑着。

“这个，有那么敏感吗？”陌然瞪大了眼睛，用相当感兴趣的目光看向千绘理的翅膀——因为太过于热烈，导致千绘理有种被灼伤的错觉。

不过，千绘理已经累到不怎么想说话了。

“请不要乱摸……”

“喔……”失望的声音。

背部的翅膀在某种程度上，简直就是神经脉络的集合体——上面的皮肤很薄，只是轻轻一碰就会产生相当大的冲击。

对于陌然而言，只是觉得翅膀的手感相当顺滑而已，像是某种高级的皮质物——不过千绘理这一边已经受够了，一刻也不想再在这个铁桶里面呆着了。

奇怪……明明是为了放松才来这里洗——泡澡的，结果却越来越累……

*

*

尽管一刻也不想多呆，但是千绘理还是乖乖地留下来，帮陌然刷背了。虽然对于自己而言并不是很好的体验，但既然轮到自己了，就该好好做掉。

“再用力一点，拜托啦，姐姐~”

“真的不会脱皮吗……”

千绘理一边暗自嘀咕着，一边稍微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陌然光洁的背部已经相当显眼地变红了，不过还是没有特别多的污垢，真是奇妙。

嗯嗯……随着千绘理的动作，陌然很享受地发出了些微的叫声。因为少儿不宜，所以千绘理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有些慌乱地咳嗽了一声。

“姐姐不用抓住我的腰吗？”

“不，不用了！”

“可是这样子不好用力吧？”

“我会努力！”

“是喔，那就算了吧。”

陌然没有继续为难千绘理，而是适可而止地打住了，继续眯起眼睛享受了起来。

千绘理的余光瞥到了某些东西正在摇晃，然后索性把眼睛都闭了起来。

明明自己也是女性，为什么要这么害羞啊……真是可恶至极，这烦人的羞耻心！

不过，如果自己是男性的话，估计就已经是禁止播出的画面了吧。千绘理歪了歪脑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咳咳。

*

*

“呼啊——洗澡好舒服呀~”

“虽然我一点都没放松就是了……”

跟在心满意足的陌然身后的是，耷拉着肩膀的千绘理——因为多余的敏感，害得自己精疲力尽，真是耻辱。

陌然伸了一个懒腰以后，便钻入了帐篷里的其中一个睡袋之中——而千绘理则是一如往常地对着无人处，默默地尝试召唤了一下状态栏。

当然失败了。

不过早就已经习惯了的千绘理，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掀开帐篷的一角，躬身进入。

“……这是我的睡袋。”

“我知道呀。”

已经躺好的陌然重新支起身子，看着千绘理，将睡袋努力撑开了一个口，然后“啪嗒啪嗒”地拍了起来，兴致高涨地发出“嗯嗯”的声音。

嗯嗯个头啊。

千绘理默默地转入了陌然的睡袋里面。

“姐姐好冷淡。”

“我可不想像粽子一样被捆住。”

“这是我的抱抱。”

“更正，肉粽。”

伤脑筋地叹了一口气以后，千绘理在睡袋中调整好躺姿，在黑暗中眯了眯眼睛，然后看向帐篷的顶部。

她的嘴巴蠕动了一下。

感觉这次回来以后，陌然变得很黏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千绘理没能问出口，所以只是留在肚子里面而已。

然而，或许是巧合，陌然却突兀地轻笑出声，然后“啊——”地长叹了一口气，在沉默片刻后，问向旁边的千绘理：

“姐姐，会觉得我这样很烦吗？”

“还好吧……”

千绘理没由来地想起了长原洛锦。那个自称为妹妹的家伙，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是千绘理目前最想抓住，然后狠狠捏脸的家伙。

跟她一比，陌然简直乖巧到令人吃惊。

听到千绘理的话以后，陌然像是感到轻松般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又安静了一会儿。

“自从晕厥醒来以后，总感觉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呢……也总感觉，如果不找姐姐撒娇的话，或许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毕竟很多事情都是，犹豫着犹豫着，就错过了嘛。”

即便没有看向陌然的脸，千绘理也能想象到她微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样子。说得夸张一些，颇有几分悟道的感觉。

道理大家都明白，但实际体会到，又是不一样的层次。

“现在想来，我都没有什么撒娇的机会呢……不论是亲生父母那时，还是医师夫妇那时——取而代之的，便是每天每天幻想着逃离，最后再也没机会加深关系了。”

陌然慢慢地说着，虽然有遗憾，但似乎已经没有很多的悲伤了。

人们总是只想；后来因为不能，而变得既想又想；最后因为醒悟，重新变回了只想。

此只想非彼只想。但终究还是变得沉稳了，不再是轻飘飘的样子。

总感觉有某些模糊的记忆，正要逐渐打开——似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梦，直到最后的末尾，遇见了某个人，才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就像是另外一个自己的人生啊……漫长而无趣，总是在逃避，又总是在无意识地追寻。

但是，千绘理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唯有一双仿佛能将人洞穿的白色眸子，紧紧地看向了自己这边，仿佛已经将一切都看透。

不……她并不是在看着自己，看着【御园千绘理】这个存在。

——她只是在透过自己，看向【御园千绘理】身后的某个存在。

看着，另一个自己。

“姐姐，你困了吗？”

千绘理的安静似乎引起了陌然的担心——赶紧摇了摇头，然后对她说了一句“没什么”，但好像没能让她解除担忧。

“是吗？”

“嗯……想起了一些事情。或许是困了吧。”

“这样啊……那，晚安？”

“晚安。”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