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声音，好像在打雷。
天使仿佛被雷电击中，跌倒在地上。
塞巴斯蒂安·安洁口喷出鲜血，难以置信地说道：“安洁莉娜……安洁家的祖先？”
苏珊娜·凯嘉德薇——紫小姐也突然跌坐在地上，好像失去了力气。
“凯嘉德薇……我的祖先？”
“嗯。”
洁茜卡，或者说薇尔莉可，或者说安洁莉娜，或者说凯嘉德薇，或者说艾琳达，或者说——爱莉，没有否认。
“是啊，孩子们。自从诞下我最初的子嗣，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们。”
“所以我身上，其实也流着和爱莉家一样的血？”
天使爱莉没有理会她，而是张开双臂，尽情地释放着母性的光辉。
“无数次，同族让我回到她们的怀抱，但我知道，你们需要我，我属于你们。虽然这对于你们可能难以接受，但是，幸好人类是短生种，一代人得知事实，一代人又会把事实忘记。你们不必如此惊讶，你们的祖先曾一代一代地获知真相，而真相又一代一代地被忘记。历史就是这样走过的，就好像伦理总是伴随着人类社会，我的爱，也从来不曾泯灭。”
艾朵儿就好像一只被猎人射中的鸟，颓在地上哀叹道：“所以每一次离家出走你都是来到了圣天使王国，你变换着模样和名字，不停地和圣天使王国的人类繁衍？”
“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姐姐？”
艾朵儿没有说话，塞巴斯蒂安突然大叫起来。
“我懂了，我明白了，天使爱莉创造了圣天使王国到底是什么意思，天使爱莉帮助人类挖空了山，在山中建立了圣天使王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圣天使王国会有愚公移山的故事，我全都明白了！”
塞巴斯蒂安吃力地坐起来，用他生命最后的力气说道。
“一万年前，魔女战争的最后，火之魔女肖艳艳用火焰扫尽了今天属于圣天使王国这一带的所有的生灵。魔女战争结束以后，少数的几个人类来到了这里，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个叫做艾琳达的天使，化名爱莉，也来到了这里。”
“你说得好像你一万年前亲身经历过一样。”爱莉赞许地说。
塞巴斯蒂安继续道：“天使爱莉，和那些人类都发生了关系，产下了子嗣。这些子嗣，又互相生育，诞下新的子嗣。在这个过程中，天使爱莉并没有离开，她化身为人类，还不断地在人类社会中活动着。但是人类是短生种，如果有一个女人一直不老不死，一定会令人起疑的。所以，天使爱莉每过一段时间就制造自己的死亡，然后化身成另一个人，继续在人类社会结婚、生子。
“人类就这样壮大起来。当时的圣天使王国这一带，全都是坚硬的岩石山，但是人类却用最简单的工具，进行着挖山活动。一代人累倒，又有一代人补上。圣天使王国地区的人类永远不会枯竭，因为这位天使爱莉，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在生育。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我们今天的人一直奇怪，为什么传说中，天使爱莉是一个人帮助人类挖空了山。原来，是发现了真相的祖先们，一代又一代地把真相藏在传说里。天使爱莉是靠什么帮助人类在岩石山中创造了圣天使王国的？是生育！是最简单的生育！只要生育不停止，人类就不会灭绝，就是山也能挖空！”
爱莉的目光愈发赞许，就好像一位母亲看自己得了奖状的孩子：“完整地得到真相的，一万年里，你是第六个，塞巴斯蒂安。”
“为什么要痛苦呢？我的孩子们，如果伦理让你们痛苦，那就抛弃伦理好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与我一起生下更多的孩子，这不是很好的吗？”
“不！不！不！这不是伦理的问题！”
塞巴斯蒂安用自己的生命流出了最后的眼泪。
“根据矮人族最新的研究成果，近亲生子会导致遗传病的发病率大大增加。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代王室疯子会这么多，因为他们是连续两代与你发生了关系！你，或者最早期的人类身上，但更有可能是你，携带着遗传性精神病的基因！由于王室的这两代人都是和你结婚，这种精神病的发病率，到了百分之百的程度！你就是这么爱你的孩子们的吗？爱莉！你给圣天使王国生了一窝精神病！”
天使爱莉的表情第一次变了，变得震惊。
“我又想到了我们圣天使王国那个关于原罪的传闻，这恐怕也是发现真相的祖先流传下来的记忆吧？我们圣天使王国共同的原罪，就是我们身上都流着你的血！带有遗传性精神病基因的血！所以，圣天使王国的人都是有原罪的，所有人都是潜在的精神病！”
天使爱莉的手极速地抽动了一下。
“还有，伊莲娜为什么会想要杀你，这件事现在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伊莲娜殿下在十岁的时候，就发现了圣天使王国的真相，她以为只要杀了你就可以了结一切，结果没有想到天使族使用普通的武器是杀不死的。伊莲娜殿下为了你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你呢，大概是偶然间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又回到了三十年前你所在的那家酒店吧，然后偏偏陛下也找到了那家酒店去，于是，才引发了今天的一切。”
“不错，伊莲娜当初的确发现了真相。因此想要杀死我的孩子，也不在少数。但是，你前面说的是真的吗？近亲生子会加大遗传病的概率……？”爱莉面露担忧。
“这在如今是公认的事实，天使爱莉！”他已经绝口不再叫她殿下。
“……”
爱莉动摇了：“我只是爱我的孩子们……”
“不，你那不叫爱，妹妹。”这时，艾朵儿开口了，她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爱是一种智慧生命的崇高的感情，而你……还有我，只是如同没有智慧的动物一般的本能。以你做镜子，我看到了自己的丑恶。明明不能和其他的种族发生关系是我们种族的禁忌，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就和他……当时的我的那种状态……我也曾以为是爱情。但现在想想，我觉得不是。”
“那是什么呢？姐姐？”
“我已经说了，只是一种动物一般的本能。我忽然在想，为什么我们的种族会有这样一条戒律呢？看到你在圣天使王国做的事我感觉我明白了。也许我们天使族……就是天生的生育机器。”
“什，什么？”
“我们天使族会不受控制地与其他种族发生关系，繁衍后代。其他的四个种族之间都有生殖隔离，但是在我们的历史上，总有天使与其他种族产生后代的例子。也许，无节制地和其他的种族繁衍后代，就是我们的本能。天啊，我觉得恶心，哪怕你是我的妹妹……我只要一想到，这整个人类王国都是你生出来的，我就觉得恶心……但是，我也不受控制地和人类生下了孩子。琳达，圣天使王国人类的原罪，其实是天使族的原罪，我们到底是怎样肮脏的种族啊……”
“姐姐，你不要再说了……”
“难怪教廷会出现种种问题，他们竟然认为天使是圣洁的，天啊，多么不可思议！”
“姐姐……”
艾朵儿完全不顾艾琳达的呼唤，自顾自地说着：“我本来是来接你回去的，但我想，我是回不去了。我想，你也回不去了。琳达，最后竟然变成我陪你留在这里了。”
艾朵儿使用了一个牵引魔法，把已经被紫小姐都在地上的匕首牵引了过来，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不！”
“魔鬼之足”对于天使族发作极快，眨眼之间，艾朵儿的脸就变成了黑色，停止了呼吸。
“姐姐……姐姐……”艾琳达使劲地晃着艾朵儿的身体，“姐姐……你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啊……如果我的血，对于我的孩子们是让他们发疯的毒药，是他们的原罪，那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姐姐，你说是你陪我，但其实，终究是我来陪你吧。”
艾琳达把自己的手伸向了刀片。稍微碰到“魔鬼之足”，艾琳达也立刻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倒在了艾朵儿的身边，死了。
我旁观了这一幕，我明明可以出手救她们，但我没有这样做。对于有实力拯救她们的我来说，这相当于是我决定了她们的死亡，但我又觉得这不对，我是没有办法决定她们的生死的，今天，注定就是她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
我看向这座宫殿的其他人。
塞巴斯蒂安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停止了呼吸。
安德鲁还有一口气。
灵儿呆呆地坐着。
其他人都是茫然，他们都是比灵儿看起来还要迷茫的茫然。
我忽然觉得这里只有我一个活人。
明明只有一个人类，和两个天使死了，大部分人还活着，我却觉得这屋子充满了死气。
啊啊……这屋子真闷啊。
我木讷地回过了头，沿着红地毯，朝着门口走去。门此时开着，那卫兵架着小洋进来以后就没有关，光芒从那小小的门洞沿着红地毯照射进来。这宫殿修得这么的豪华，但我却觉得，此地像是一座豪华的坟墓。
我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目的向门口走去，可能我只是觉得这里太闷了，想要出去透透气吧。
轰轰轰轰轰轰……
我越接近门口，我听到的雷雨声就越大。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看见雨。
我走出了宫殿的门，此时外面艳阳高照。
我甚至需要抬手遮住阳光。这时，我看清了，我看清了“雷雨”到底是什么。
铁镐，黑旗，躁动的人们。在圣天使王国的高层齐聚于此的时候，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暴动发生了，爱莉市远郊矿山的工人们攻入了首都中心。
他们愤怒地砸着自己能看到的一切。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远处高高的爱莉像，有人甚至激动地爬上了爱莉像，用铁镐狠狠地砸向它。
铁镐要砸向谁？
这个腐朽的旧世界！
咔嚓！
仿佛一道惊雷，爱莉像忽然裂成了两半。我看到，原来爱莉像只是一个空壳，当那蛋壳一样的石头裂开倒下，导致爬在上面的人纷纷摔倒在地时，爱莉像内部的存在也就现了形。
那是一个黑发女人的雕像，从她的背后，长出了无数扭曲的触手，这些触手张扬着，挤在一起，仿佛一个黑洞。
这是我最后看到的画面，因为下一刻，我就被夏洛特传送走了。
有关圣天使王国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一个谜，据说魔女教在此地释放了“禁咒”「天地合」，圣天使王国整个从地图上被抹去，永远成为了历史。
一如一万年前，火之魔女的火焰将此地烧成了一片焦土。
这个由天使爱莉创造的圣天使王国，随着爱莉的死去一并消亡了。
后来我来到圣天使王国的废墟上时，此地下起了雷雨。
这雷雨究竟为谁而下？
我迷茫地看着天空，我不知道答案。
第二卷 雷雨为谁而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