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里随手擦了擦嘴,对费舍尔笑道:“感谢您的款待,面饼和肉酱很好吃,要是以后能天天吃到就好了。”

费舍尔受宠若惊:“唉哟,赫里少爷这么喜欢的话,那我明天再做一锅。”

赫里的笑僵在脸上。

糟了,没把握好度。

皮罗冷哼一声。

就这么想给别人一个好印象吗,违心话张口就来。

幸好这时费舍尔一个有眼色的儿子看出赫里的笑有些勉强,他推了推父亲低声说:“爸爸差不多得了,你见哪家老爷成天吃农奴做的饭菜,我们老爷和少爷已经很给咱们面子了,你别得寸进尺。”

费舍尔听着儿子的话,脸色立马从高兴变成惶恐,他属实是兴奋过了头,忘了他们之间是什么身份。

“老爷,少爷,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才说出这种混账话,哪能让您们天天吃这种上不得桌面的东西啊!”

赫里连忙摆手:“您这说的什么话,只要是做出来的食物就都是给人吃的,哪有上不得桌面的道理。”

“少爷,您说得我都快哭了,您真是善良啊!”

赫里打着哈哈,突然之间想起什么,对皮罗说:“父亲我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小河那边了,您稍等我下,我拿了后马上回来。”

皮罗只是点了点头,赫里见没得到回应有些失望,但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他转身快步离去。

一路跑到河边,他终于忍不住扶着树大吐特吐,吃进肚子的东西全被吐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一想到那些脏兮兮的餐具,还有那锅黑乎乎不知加了什么料的肉酱,生理性的厌恶让他只想吐个干净。

最后吐无可吐,连胃酸都吐出来了。

“真是虚伪。”

赫里浑身一震,他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

他向声音处望去,看见个坐在河边环抱双膝的银发少女,对方面容俏丽,裹着红白相间的外套,看着和他同岁,正面无表情盯着他。

赫里确定自己从没在镇上和村里见过这个少女,而且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我好像不认识你吧,为何平白无故说我虚伪?”

“平白无故?”少女微微扯起嘴角,那分明是在讽刺地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明明你讨厌农奴做的食物,却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用假笑掩盖厌恶,实在是太虚伪了。”

赫里直起身子,冷淡地说:“这可不是虚伪,而是教养,我正是关心他们才那样做的。”

“那你好善良哦,你是不是想说自己平等的关心每一个人,即使是农奴也不例外。”

少女“切”了一声:“别骗自己了,你那根本不是关心,你只是在平等的无视每个人,你这种人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利用好看的皮囊说几句好听的话,享受他人的赞美罢了。”

“所以,你很虚伪。”

赫里只觉自己在少女面前像是被扒干净了,她的三言两语直接拆穿他的伪装,将残酷的现实拍在他眼前。

“够了!”

认识赫里的人如果站在这儿将大为惊讶,因为赫里从未像现在这样焦躁不安。

“你懂什么,我只是按他们的期待在做自己,这有什么不对吗,他们想要的不就该是这个样子吗,平易近人,打扮干净,脸上要有和煦的笑容,说话要轻声细语,对待比自己阶层低的人也要做到平等对待,这些期望我都做到了,虚伪又怎样,有人喜欢就行了啊!”

他跑到少女身边,居高临下咬牙切齿,但他很快发现自己不该对女孩子这样,马上平息下来,转而换上平静的面容:“我不认识你,所以我也无法接受来自陌生人的品评,我只是在做好自己而已。”

少女和他杠上了:“呵,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的人哪来的自信说做好自己,没见过你这种活得这么憋屈的。”

“我乐意。”

赫里盯着河面喃喃自语:“只要父亲母亲愿意认可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少女仰头看了他一眼,那张好看的脸少了分故作的柔和,多了些坚毅,比起那假笑的模样顺眼多了。

她蹦起来,一脚将赫里踹进河里。

水面冒出大片水泡,赫里猛地探出脑袋,难以置信质问岸上少女:“你疯了吗,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暴力的女人!”

少女呵呵一笑,银发随风飘舞,月光照耀下这一幕像是落入凡间的精灵:“这片区域河水只有你半腰高,这么慌张哪像个男人。”

“你说什么,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她随后点点头,眉头微微弯起:“这幅样子才对,不再装模作样,而是把心里话全都喊出来,现在有觉得轻松一点了吗?”

“轻松你个头。”

赫里不再伪装自己,连说的话都跟往日里不同了,明明很在意他人眼色的他,不知为何在这个少女面前竟能放松下来。

他蹙着眉走上岸,身上湿漉漉很难受,他心里埋怨,不免指责少女:“你让我怎么回去,晚上我还要过生日,父亲见到我这样肯定很生气,那我这一天的努力就全都白做了!”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帮你正视自己的内心,你却反过来指责人家。”

紧接着少女话锋一转:“不过我的做法确实欠妥当,你过来,我帮你烘干。”

“这里没有火……”

赫里话未说完,一团火焰噌的一下跃在身前,照亮两人。

一根法杖被少女轻盈地握在手中,法杖顶端还冒着残余的火星,她微微一笑:“这不就有火了吗?”

赫里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星辰魔法使!”

“在下是驻守禾木城的星辰魔法使,烈阳星部队的队长丽娜·法罗斯戴尔,这几天我会一直待在这里,你呢虚伪的先生,你叫什么?”

赫里紧张地弯下腰:“小人名叫赫里乌斯·卡托卡亚·米斯卡肖,抱歉,刚才是我不知好歹冲撞了您,请您责罚。”

丽娜眼里的笑意随着这句话而变淡,转而冷漠地望着低下头的赫里。

“没意思。”

丽娜转身面向河水,淡淡道:“你衣服烤干了就赶紧离开吧。”

再也没说别的话。

赫里感觉她在生气,他想不出对方生气的理由,最后只好归结在自己身上。

是哪句话没说对。

刚才的补救表现明明很完美才对,魔法使们的地位比贵族还要高,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不就是想看到我们这些平民低三下四的样子吗,明明之前是有效的啊。

是我哪里又做错了吗,是啊,没别的可能了,原因肯定在我身上。

赫里苦涩一笑,似乎他做的努力总是不够,他知道身为人类就不可能达到完美,可他实在不想无缘无故就被人厌恶。

父亲是,母亲也是,就连妹妹也一直看不惯他,现在又把魔法使小姐惹生气了。

我真是没用啊。

衣服还有些湿,他却待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在这儿对待一秒,丽娜就会多厌恶他一分。

“感谢您恩赐的火焰,我……先走了。”

语气里掩盖不住失落。

丽娜等他走远才回头瞪了眼那个落寞的背影。

“笨蛋,明明都把面具摘下来了,还要再戴回去。”

“我还以为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呢,真是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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