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园里？”
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慕依寒靠着床柱，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一言不发。
就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
季翎洛注意到，那是她断骨的那只手，昨晚她抱着他时，双手都垫在他的身下，以那个重量、距离和冲击力……
嘶——
难怪她能够及时赶来救他，却连一个茶杯碎片都躲不开。
断骨之后，再次受伤，可不是小事啊。
季翎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一码归一码，毕竟，她救了他。
他并没有随意触碰她的手，而是用帕子一点点地将血迹擦干净，然后简单地为她上了药。
慕依寒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仿佛面对着什么难题，眉头紧锁，专注地处理着她的伤口。
这就是人类吗？
喜欢一个人，却要鞭打她，虐待她。
当她无法再虐待他时，便迅速对他失去了兴趣。
为了让季霞羽不要带走她，这恶魔可以找到无数个理由。
但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爱她。
慕依寒想不出，她有任何理由要说这样的谎。
而她，又为何非他不可？
她曾经见过别人训练不听话的狗。
故意冷落它，打它一巴掌，再给它一颗甜枣，那条狗就会逐渐变得温顺听话。
季翎洛上完药，看到慕依寒的指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便下意识地对着她的伤口吹了一口气。
“……”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有人在这里进行真空包装。
这句话也很尬。
季翎洛不好意思抬头。
他无法解释，这只是“在和平年代生活久了的人，对一个看起来也像人的同胞，所做出的同情之举”。
头顶上方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性的重量。
“‘死誓’已经生效，但它究竟为何不完整？”
明知故问，不过未尽鱼水之欢。
慕依寒黑眸流转，斜睥着这个伪君子。
季翎洛强装镇定地站起身，切入正题，“你能够感知到我的位置，对吗？”
“……”
“你也有保护我的本能？”
“……”
真是块硬骨头。
从一开始到现在，慕依寒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季翎洛看到她的尾巴在轻轻摇晃，突然问道：“你的发|情期，结束了吗？”
“……”
尾巴停止了摇晃。
“你如果愿意配合我，我就会帮助你。”
季翎洛试探着说道，语气放轻，“发|情，应该很难熬吧？”
说完之后，季翎洛就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某种奇怪的暗示，顿时尴尬不已。
慕依寒直勾勾地看着他，终于开口了：“季翎洛。”
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与三年后那种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不同，她此刻的声音毫无起伏，就像设定好的机器，听起来有些怪异。
季翎洛只是短暂地分神，就被她扑倒在床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幽深碧绿的眼眸中，隐隐透着一丝红色，令人不寒而栗。
季翎洛伸出手。
慕依寒抓住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季翎洛却依然固执地向上，触碰到了她的耳朵。
慕依寒握紧手指，已经能够感觉到轻微的疼痛。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他们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倒映的身影。
季翎洛突然抓住她毛茸茸的耳朵尖。
慕依寒呼吸一滞。
“你终于肯说话了。”
季翎洛笑了起来，轻轻揉搓着指尖柔软的触感，“而且第一句话，就是叫我的名字，我很高兴。”
慕依寒呼吸急促，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神色，像是渴极了却找不到水源的旅人，焦灼不安地盯着唯一的水源。
但她却浑身僵硬，除了握着他的那只手，还能感觉到一丝温度。
而那只手，也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颤抖着。
“如果不是因为‘死誓’……”
季翎洛低声说道，“你冒险救我，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来找你吗？”
他挣脱她的手，沿着她的后颈，一路抚摸到她的脊背。
慕依寒猛地喘息，浑身颤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他身上。
季翎洛被她压得闷哼一声。
慕依寒伏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她的鼻尖充满了他的味道，她紧紧地抱着他，但体内躁动的血液，却依然得不到片刻安宁。
什么保护的本能？
那不过是发|情的野兽，在锁定自己的猎物。
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隔着纱布，她能够闻到他颈间伤口散发出的淡淡血腥味。
慕依寒强忍着，没有凑上去。
她这算什么？
闻到骨头味的狗？
季翎洛轻轻按住她的嘴唇，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不可以咬我。”
他没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只是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
但也不是在命令她。
季翎洛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就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咪，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你叫什么名字？”
这才是真的明知故问，但小狐狸却不知道。
慕依寒紧紧地抱着他，突然侧过头，咬住他按在她唇边的手指，却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季翎洛也不生气，只是耐心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他被咬住的手指，并没有受伤。
“下次再告诉我吧。”
他低声说道。
“公子！”
房门打开，岚二立刻从树上跳下来，迎接他。
看到季翎洛的头发有些凌乱，她顿时紧张起来：“那只半妖，对您做了什么？！”
“没什么。”
季翎洛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笑着说道，“我好好的，没有受伤。”
多一个备用力量，就少一分死亡风险。
贸然与慕依寒交好，并不是明智之举，他也没有打算和她成为生死之交，但既然已经缔结了“死誓”，在期限内，她都会保护他的性命，他没有理由不把她拉拢过来。
岚二虽然不常接触风月之事，但她也是一个正常的成年女性，在焦急的情绪消退之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然后，她就愣住了。
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家姑娘挺好的啊？
跟着半妖，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仅子嗣艰难，而且谁也不知道生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大小姐绝对不会同意的，公子您清醒一点！
但是……
想想昨晚，半妖不顾一切地飞身相救。
再看看现在，公子带着伤去看望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