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芦苇荡。
摇晃着深夜的寂静。
林离止下手中旋转的唐刀，微笑着向前一步。
马车内的黑白双煞倒是颇为抢眼。
不过少年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里面那位，再翻下去，就不礼貌了啊。”
从未想过这十拿九稳的刺杀会半路杀出程咬金。
夜游人本次任务的两大领袖当即站了出来，与林离隔空相对。
训练有素的杀手迅速结出方阵，不一会儿，黑洞洞的火器就已经瞄准了只身一人的林离。
“贰果然是死了啊。”
白衣冷哼，荡袖飘零着落至队伍跟前。
“阁下是谁？”
“这重要吗？”
林离刀尖轻点地表，漫不经心的回答伴随着猛一挑眉。
他可从来不指望这群以刺杀作为基业的杀手有什么江湖道义。
“小！”
铿！
黑衣的长刀在林离跟前三寸便再无法前进，犹如一团泥潭，硬生生地拉拽住了汉子的身体。
“他娘的，小白脸还有点力气？”
不理会那蹩脚的嘲讽，林离纵向挥砍，精确瞄准关节的一刀逼着黑衣只能放弃兵刃。
“……心。”
黑衣的来势汹汹超越了唐语嫣想象得快。
可林离的从容不迫却更叫少女语塞。
被迫咽回去的提醒化作脸颊上一闪而过的殷红。
自己的提心吊胆，怎么愣是有些多余的赶脚？
被护在中心的万里没有过多表示。
只是默默看着少年背影。
那个阔别了好久好久的他。
“开火！”
黑衣腾飞入队，白衣紧跟就甩出漫天箭雨，连带着新一轮的火花齐射，地毯式扑向林离。
“修行不易，且行且珍惜啊。”
还有两人要护的林离捏下空中长刀，随意往天上这么一抛。
但听嗡的一声振鸣，长刀碎成漫天星光，与那枪林弹雨来了个不相伯仲。
一个人的火力压制。
有刺客抓住少年调息的节点飞身扑向林离。
唐语嫣留意到了，可对方速度实在太快，且自己伤势未愈。
她刚一抬手，对方就裹着锋芒刺向了林离面门，连阻碍都做不到。
结果少年仅仅一瞬后仰，便擦着锐利避开杀机，手中唐刀更在那人胸膛顷刻开出血花。
刺杀无果，反而换来一具倒飞的尸体。
彭！
这势大力沉的同僚甚至砸散了刚准备如法炮制的刺客队伍。
万里看着少年那以一敌百的潇洒身影，淡然神情终是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陪在自己身边，一起哭一起笑的朋友。
却在一次告别之后，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还是他，可还能是少女记忆中的那个人么？
万里的眼眸忽然被唐语嫣用小手盖住了。
只因林离终是要动。
瞬息完成一切反击之后，林离甩去刀锋血光，正巧遇上漫天枪火消弭的节点。
没等那像舒克贝塔的黑白双煞有所反应。
一尾火光瞬闪，下一秒，林离便飞踢一脚踹在了那黑衣的脸上。
被猝不及防地踹了个人仰马翻，剧烈的灼烧感几乎瞬间吞噬黑衣脸庞。
与此同时，林离反握刀柄，斜上挥砍，迎着白衣腰腹便横斩出凌冽。
不光是夜游人的刺客没想到，就算是那两位顷刻悬命在崖的当事人也没想过林离竟然如此迅猛。
如果不是因为白衣随身贴带玉佩法宝挡了那一剑，这家伙便要付上被开膛破肚的代价了。
白衣踉跄着撞出华贵马车，算是躲过了一劫；
可黑衣就没那么幸运，火焰顷刻燃尽了皮肉，只留下焦糊一片的头骨维持着嘴巴大张的痛苦。
一击毙命。
这般手段，饶是杀伐果决的夜游人都有些震惊。
白衣一把推开身边手下，胸口鲜血不止，却还是凝目看向了马车内的少年。
林离振臂挥刀，一记倒挂便轻描淡写地踩在了马车顶端。
他俯视着芦苇荡里的夜行者，眉目森然。
既然夜游人敢对自家师尊出手。
相遇了便不可能再放过这些人。
“看来是逃不掉了啊。”
白衣惨然一笑，自知结局的领袖抬起头，尽可能地将最后的高傲展露出来。
“死之前，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
林离对白衣刺客无感，可想着人之将死，身形瞬闪的过程中，他还是浅叹：
“长明，林离。”
“又是长冥……”
下一瞬，白衣眼前天旋地转，跟上了黑衣风尘仆仆的脚步。
……
唐语嫣看着林离就像是碾死蝼蚁一般抹除了这支夜游小队。
心中惊骇夹带着侥幸一同升起。
得亏当初她真的避免了与少年交恶的可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撇开让心头震颤的惊讶。
唐语嫣更是在那少年身上寻到了一个她早已放弃的希望灰烬。
那个名为复兴的最后希望……
“你还要捂到什么时候？”
浅浅斥责响起。
唐语嫣这才匆忙反应过来自己还捂着大小姐的眼睛。
她连忙牵动白马调转身形，前行复步，直到正式错开了芦苇荡那一面血腥，这才放开了万里。
“大小姐，都结束了，对不起……”
唐语嫣低垂着脑袋，声音略微有些沮丧。
护卫小姐安慰本来是她的职责。
结果到头来，她非但没能在最危险的时刻陪在小姐身边，还差点害得万里葬身白芒。
“事发突然，大家都不是神仙，没可能提前预料。”
“让主家多照顾照顾护卫们的家属，能做的都做了，要赔的都赔了。”
不过万里并没有计较这些，而是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护卫们的身后事宜来。
唐语嫣一一照做。
“大小姐，此行凶险，我们还要去长生天么？”
“长生天事关重大，我不能不去。”
既是大小姐的坚持。
唐语嫣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是，小姐。”
重见光明的大小姐，此刻正默默注视远方。
就在月亮的方向，狼尾少年收刀入鞘，向着二人缓步走来。
不能说夜游人此次行动鲁莽，毕竟那群人里身手不凡的不在少数。
只是他们完全没想过会有林离这么个变数横空出世，这才被信息差坑得彻底覆灭。
远望白马上的两位少女。
林离伸出手，刚挥了两下准备打声招呼。
“嗨……”
啪嗒。
他话都来不及说完，一团黑不拉几的东西就在空中甩出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在少年怀里。
林离低头看去，却发现里面叮呤哐啷的，似乎都是些名贵珠宝。
“就当是万家谢谢你了。”
万里开口道，就是那冷冰冰的语气完全没见得有半点感激。
这般疏远的态度让林离一时有些语塞。
“我其实不是为了钱……”
退一万步来讲，珠宝对他一个修仙的来说根本什么用都没有。
可万里却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
“万家不喜欢欠人人情，珠宝收不收，我都送。至于其他的，日后给你补上。”
嗯……
好，大小姐一句话就给林离堵死了话题出路。
“那，我就谢过大小姐了。”
林离拱手回应。
他总觉得万里好像在刻意针对自己。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两人明明也没啥交集啊。
这已经是面对面的交谈，可眼前少年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仙风道骨样。
云淡风轻。
眼看着林离平静自若地将珠宝挂上腰间，听着少年那生疏的大小姐称谓。
万里一直隐藏在眼眸深处的期待终是黯淡。
他到底是不记得她了。
“小姐，我刚联系了主家，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唐语嫣的回答很快就到了大小姐耳畔。
就像是和煦的风。
吹散了万里心中期望的最后火光。
“林……”
万里微微张开嘴巴，却没能翻越那份属于自己的高傲。
“语嫣，陪陪恩公去。”
“是。”